第四章 第十節 銀鱗宿命
銀甲人化作的飛灰在玄冰洞的寒氣中緩緩沉降,唯獨那枚銀色鱗片靜靜躺在冰面上,與李小魚手中的白玉龍珠遙相呼應,發出低頻的嗡鳴。
「這鱗片…在呼喚龍珠?」林清妍謹慎地以竹牌光輝掃過鱗片,銀鱗表面頓時浮現流動的祕文,與棺槨上那些幽藍符文同源,卻更顯古老精妙。
皇上在老監正的攙扶下走近,目光掃過銀鱗時,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前朝太子痴迷長生,曾以皇室血脈餵養『銀鱗蠱』,培育出不老不死的親衛。史載他們隨太子殉葬於皇陵,沒想到…」他話未說完,突然劇烈咳嗽起來,脣角溢出一縷暗金色的血液。
「陛下!」老監正慌忙運功護住皇上心脈,臉色驟變,「您何時中了『龍煞』?」
只見皇上脖頸處浮現蛛網般的青黑紋路,正隨着他的呼吸往心口蔓延,那是在方才對抗主鼎時,被失控的龍氣反噬所傷!
李小魚與林清妍對視一眼,同時將竹牌按向皇上胸口。柔和的光輝滲入肌理,青黑紋路蔓延的速度稍緩,卻無法根除。老監正沉痛搖頭:「龍煞乃龍脈怨氣所化,非藥石能醫,除非…」
「除非以純粹的龍脈本源洗滌。」林清妍接口,目光落向李小魚掌中的龍珠。
就在此時,異變再生!
那枚銀鱗突然躍起,化作一道流光沒入龍珠!原本溫潤的白玉龍珠內部,頓時湧現絲縷銀芒,彷彿有生命般遊走不定。更令人心驚的是,龍珠竟自行飄起,欲往冰窟深處那座青銅棺槨飛去!
「棺槨底下還有東西!」李小魚眼疾手快,以竹牌光路強行鎖住龍珠。順着龍珠牽引的方向望去,只見棺槨下方的冰層不知何時已融出一個洞口,隱約可見向下的石階,森寒之氣正是從中湧出。
林清妍撿起一片崩落的棺槨碎片,上面刻著半幅地圖:「看來銀甲人不過是守門者,真正的祕密,藏在下面。」
「不可貿然深入!」老監正急忙阻止,「萬一是前朝陷阱…」
皇上卻推開攙扶,搖晃著站直身體,眼中閃過決然:「朕體內的龍煞與下方氣息同源,恐怕…這纔是鎖龍局真正的核心。」他苦笑著扯開衣襟,心口的青黑紋路已隱隱構成一個鎖鏈形狀的圖案,「若朕所料不差,前朝太子當年不僅想鎖江南龍脈,更將歷代帝王龍氣都視作目標。這龍煞,便是證據。」
彷彿印證他的話語,龍珠突然投射出朦朧光影,那是前朝太子以自身為祭品,將歷代皇陵的龍氣通過六鼎匯聚於此的畫面!而銀鱗衛的真正使命,並非守護,而是等待龍珠成熟後,作為「鑰匙」開啟某個儀式!
「所以銀鱗融入龍珠並非意外,而是必然。」李小魚恍然大悟,「我們解開了鎖龍局,卻無意中促成了儀式的最後一步!」
話音未落,整個玄冰洞劇烈震動起來!頂部開始墜落冰錐,地面裂開無數縫隙,那座青銅棺槨徹底沉入地底,露出完整的向下的通道。一股比之前主鼎更古老、更威嚴的氣息從通道深處甦醒,伴隨著鐵鏈崩斷的巨響。
「來不及猶豫了。」林清妍率先走向通道入口,竹牌光輝照亮臺階上密密麻麻的符文,「無論下面是什麼,必須在它完全甦醒前阻止!」
李小魚攙住皇上緊隨其後,老監正則率領欽天監眾人在入口處佈下最後一道防護陣法。
石階深不見底,越是往下,寒意越重,甚至連竹牌的光輝都被壓制到僅能照亮數步的範圍。兩側冰壁上凝固著無數詭異的影子,似人非人,似龍非龍,彷彿是千年來被吞噬的龍氣殘留的印記。
終於踏至底部,眼前豁然開朗,這是一座比上方玄冰洞更宏偉的地下宮殿。九根盤龍柱環繞著一座祭壇,每根柱子上都纏繞著碗口粗的暗金鎖鏈,鎖鏈的另一端,共同沒入祭壇中央一團翻滾的黑霧中。
而那枚融合了銀鱗的龍珠,正懸浮於黑霧上方,不斷將銀芒注入其中。黑霧漸漸凝聚出模糊的輪廓:龍首、蛇身、鷹爪…這竟是一條被囚禁的太古龍靈!
「原來鎖龍局鎖的不是地脈,而是它…」皇上聲音沙啞,體內的龍煞與祭壇產生共鳴,令他痛苦跪地。
太古龍靈睜開雙眼,那是一雙純銀的豎瞳。它掃過眾人,最終目光落在李小魚與林清妍的竹牌上。
「守印人…」龍靈的聲音直接在眾人腦海中響起,帶著亙古的滄桑,「爾等釋放吾之殘靈,意欲何為?」
林清妍壯著膽子上前一步:「前輩,我們無意打擾,只是前朝太子佈設鎖龍局,欲竊取龍脈與歷代龍氣,我等特來阻止!」
龍靈發出一聲似笑非笑的龍吟:「太子?不過是個可悲的竊賊。但他有一事未錯,人間帝王龍氣,本源自吾族。」
它猛然掙動鎖鏈,整個地宮為之搖晃:「吾乃龍脈祖靈,百年前被太子以奸計囚禁於此。他日日以帝王龍氣消磨吾之意志,欲使吾成為其開啟天門的踏腳石!」
隨著龍靈的憤怒,皇上體內的龍煞徹底爆發,使他發出痛苦的悶哼。老監正失聲驚呼:「老臣明白了!陛下中的並非普通龍煞,而是祖靈被強行抽取本源時產生的怨念!歷代皇上早夭,恐怕也與此有關!」
情況瞬間明瞭前朝太子的計劃遠比想像中惡毒!他囚禁龍脈祖靈,以歷代帝王龍氣餵養,既削弱皇室,又為己所用。而銀鱗衛與龍珠,便是控制祖靈的最後手段!
「如今龍珠與銀鱗融合,儀式已無法逆轉。」龍靈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除非…」
「除非什麼?」李小魚急問。
「除非以真正的帝王龍氣為引,輔以守印人的權限,重定契約!」龍靈銀瞳看向勉力支撐的皇上,「但此舉風險極大,若陛下龍氣不足,或守印人意志不堅,皆會魂飛魄散!」
皇上聞言,竟掙扎著大笑起來:「若能根除這禍害歷代先皇的毒瘤,朕何惜此身!」
李小魚與林清妍同時上前,三塊竹牌(包括李小魚最初那塊)在龍靈前方拼合成完整的光圖。不需要言語,決心已在這動作中表露無遺。
「好!」龍靈長吟一聲,祭壇上九根盤龍柱同時亮起!鎖鏈寸寸碎裂,黑霧徹底收斂,融入它凝實的身軀。而皇上則釋放出全身的龍氣,化作一道金橋連接龍靈與竹牌光圖!
龐大的能量在地宮中奔流,李小魚與林清妍感到經脈彷彿要被撕裂,卻死死撐住光圖不散。皇上七竅開始溢血,龍氣幾乎耗盡,仍不肯退後半步。
就在最關鍵的時刻,異變又生!
那枚融入龍珠的銀鱗突然脫離,化作前朝太子的虛影,獰笑著撲向毫無防備的皇上:「等了百年,終於等到帝王龍氣最虛弱的時刻!這具身體,歸我了!」
眼看太子虛影即將得手,龍靈突然自斷一爪,精血灑在光圖上:「以吾之血,重定契約守印人,就是現在!」
李小魚福至心靈,將全部精神投入光圖。林清妍同時響應,光圖驟然擴張,將太子虛影、龍靈、皇上乃至整個地宮籠罩!
「不~」在太子不甘的咆哮中,虛影如冰雪消融。
契約完成!龍靈化作一道金光沒入皇上體內,他身上的龍煞瞬間消退,氣息反而比之前更加淵深宏偉。而李小魚與林清妍的竹牌上,除了原本的三道印記與青銅紋路,更多了一道盤繞的龍形印記!
地宮的震動漸漸平息,祭壇崩塌,露出底下奔湧的江南龍脈本源,此刻已純淨無比,再無半點雜質。
「總算…結束了。」皇上睜開眼,雙目中金芒一閃而逝。
然而,李小魚卻彎腰從祭壇廢墟中拾起半塊燒焦的皮卷。上面殘留的圖案顯示,九根盤龍柱並非封印核心,而是某種龐大陣法的一部分。在圖案邊緣,隱約可見一個與銀鱗極其相似的標記,旁邊註釋著一行小字:
「天外之鱗,禍亂之始。」
林清妍湊近細看,倒吸一口涼氣:「難道前朝太子的計劃,從一開始就被『某個存在』引導著?這枚銀鱗,根本非人間之物?」
眾人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
若銀鱗來自天外,那麼引導太子佈設鎖龍局的「某個存在」,此刻又在何處?祂的目的,真的僅僅是開啟天門嗎?
地宮頂部,一縷天光透過縫隙落下,照亮前路。
而真正的征途,似乎才剛剛開始。
銀甲人化作的飛灰尚未落定,那枚銀色鱗片竟無風自動,貼上李小魚手中的龍珠。二者相觸的瞬間,龍珠內雲氣翻湧,投射出令人心悸的畫面。
百年前,前朝太子立於祭壇之上,將一枚天外隕鐵煉化的鱗片嵌入心口。無數銀甲衛士跪伏在地,他們的身軀在月光下逐漸覆蓋銀鱗,眼中最後的人性光輝徹底湮滅。
「原來如此。」皇上踉蹌上前,指著畫面中太子手中那卷古籍,「這不是長生之術,是借龍脈偷天之舉!」
林清妍突然悶哼一聲,手中竹牌劇烈震顫。她驚覺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時浮現出細密銀紋,正與那鱗片產生共鳴。「小魚,這鱗片在呼喚同源之力!」
話音未落,整個玄冰洞轟然震動。六尊青銅鼎同時傾倒,鼎身裂痕中滲出銀色流體,如活物般湧向地底。冰層層層剝落,露出下方縱橫交錯的青銅管道,這些管道最終都匯向皇宮正下方的萬載玄冰洞深處。
「你們看!」老監正駭然指向洞窟深處。
只見銀色流體在冰壁上勾勒出一幅巨大的江南輿圖,六處光點正對應鎮河鼎的位置,而所有光點都指向運河源頭的玉龍雪山。
李小魚懷中虎符突然發燙,一段塵封記憶湧入腦海:十年前,師父臨終前交給他的不僅是虎符,還有一句囈語「雪山之巔,銀鱗歸處」。
「必須去雪山。」他斬釘截鐵,「這銀鱗既是禍源,也是鑰匙。」
突然,洞外傳來漕工們的驚呼。眾人衝出洞窟,只見運河水竟倒流而上,無數銀色光點從河底升起,如逆飛的流星般投向雪山方向。更詭異的是,所有接觸過鎮河鼎記憶的漕工,身上都開始浮現銀紋。
「來不及了。」林清妍展開掌心,銀紋已蔓延至手腕,「鎖龍局從一開始就在篩選繼承者。」
皇上凝視著自己掌心悄然浮現的銀紋,苦笑道:「看來朕這個真龍天子,也不過是棋局一子。」
夜色漸深,雪山方向傳來沉悶的轟鳴。一道銀光沖天而起,將雲層撕裂出詭異的裂痕,彷彿真有天門將開。
李小魚與林清妍對視一眼,同時捏碎竹牌。碎片化作青光沒入體內,暫時壓制了銀紋蔓延。
「走吧。」他向她伸出手,「既然命運選擇了我們,就去看看這銀鱗盡頭,究竟藏著什麼。」
二人轉身奔向雪山時,沒人注意到皇上拾起了那枚龍珠。珠光映照下,他眼底閃過一絲與前朝太子如出一轍的銀芒。
運河仍在倒流,彷彿時光本身都在回溯。而在雪山之巔,一道橫亙天地的銀色門扉,正在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