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的校园,总带点收尾的气氛。
教学楼的公告栏上贴满了实习通知和出国准备指南,图书馆入口处多了归还书本的催缴单,连食堂的广播都开始播毕业歌单了,声音有点哑,像是卡在喉咙里的情绪。
摄影社的展览也进入了最后阶段。
这次的主题叫“未完成的瞬间”,是陈意拍脑袋想出来的名字,说是想找一组“没来得及完成、却又不想丢掉的东西”。大家都笑说这是“恋爱未遂展”,但选图的时候,每个人都安静得很。
林予辰把自己过去三个月的照片翻了一遍。
从图书馆门口的黄昏到空教室角落的白墙,从社团活动的后台到独自拍下的深夜路灯,他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像是在整理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那张天桥上的照片在倒数第五张的位置。
他点进去,放大,又缩小。
她转身时头发被风轻轻吹起,耳机垂在肩上,动作不标准,背光让五官有些模糊。可就是这一帧,像是按在他心头的一个结,解不开,也舍不得解。
他关上电脑,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
过了很久,才重新开机,把那张照片拖到展览素材文件夹里。
命名栏,他删删改改,最后只留下十个字:
《四点三十二分,天桥的风》
打印那天,工作室里放着旧电影原声。林予辰守在打印机旁,照片一点点被吐出来,纸张边缘在灯光下闪着雾面微光。
那是一张带有犹豫的照片。他知道自己本可以拍得更完整、对焦更准、甚至换一个角度,但偏偏没有。这种“不够完美”,才成了他最想留下的部分。
展览布置前一晚,社员们在展板之间来回穿梭,有人踩在梯子上调灯,有人蹲在地上贴标签。
只有他独自坐在照片前的长凳上,膝盖上放着那张即将展出的照片。右手捏着一支黑笔,左手拿着一张小卡片,纸是社团活动时剩下的明信片样纸,背面干干净净,边角还有一点褶皱。
他想写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写。
这一刻不像表白,更像是给自己找一个结束的出口。
风从展厅外吹进来,带着草地和粉笔灰的味道。他低下头,在卡片上慢慢写下几行字。
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是一段像说梦话一样的独白:
有时候我很羡慕你。
因为你可以用文字遮住你不想说的话,而我只能拍下那些我连表达都说不出口的情绪。
如果你看到这张照片,就当它只是个偶然的画面。
但如果你记得,那天你在天桥上跳舞——
那就请你原谅我没能在那时走上去。
我想,你其实是知道我一直在看你吧。
他写完后把卡片对折,藏进展板旁边的小木夹里,压在一角的后侧。
没有人会特别注意那里,但如果有人站得够近,愿意低头认真看,就可能会看见。
那是他留给她的“如果”。
布展完的时候已经快晚上八点,展厅外的天色渐暗,有星星藏在云后,还没露出来。他站在出口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我有一张照片在展览里,明天开始,地点在艺术楼,欢迎路过看看。】
沈知遥没有回复。
他也没有再发第二条。
回寝室的路上,操场还亮着灯,学生们三三两两在长椅上聊天,远处传来夜跑鞋底踩在地上的声音,混在风里,有种轻微的节奏感。
他耳机里随便放了一首歌,是前阵子沈知遥给他听过的那张专辑。
副歌响起时,歌词轻轻一句:
“我看着你时,好像学会了把话留在心里。”
林予辰走到寝室门口,忽然有点想笑。
笑自己想了那么多话,最终还是没亲口说出口。
但也没关系。
他知道,明天照片会在展厅里等着——像他一直在等那张照片背后的那个人,走近一步,靠近一点。
哪怕只是一眼,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