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森林里，雪白的花草流淌着各色荧光，小小痴愚之母靠在一块巨石边，开心地摆弄着一根触腕。
一颗裂开少许裂纹的黑色石头，被阿迪娜触腕的尖端缠绕着——这是混沌雾场最有价值的战利品，七阶的混沌心壳，来自石像鬼王。
熔岩巨魔的熔岩之心，石像鬼王的混沌心壳，接下来，就是地脉岩龙虫的地脉心肌。只要凑齐了这三样东西，阿迪娜觉得自己就可以尝试祖辈传下来的特殊技能，然后给卡瑞一个惊喜。
东北方向的山谷里，出现了一丝熟悉的灵魂共鸣。小小痴愚之母有些慌张，扭动着触腕尖端的混沌心壳，不知道应该藏到哪里。
对了，差点忘记了！阿迪娜三颗红色的眼球咕噜一转，张开口器，直接将触腕尖端的黑色石头吞了下去。
小小痴愚之母有十几个胃，只要封闭消化腺，完全可以当成储物空间。之前的熔岩之心，如今就静静地躺在某个胃囊里。
黑森林中，出现了黑色短发少女歪歪扭扭的身影。阿迪娜故意闭上了两颗大眼睛，装作睡觉，只有头囊额头中央的眼睛，还眯着一条缝，偷偷打量着正在靠近的少女。
“嘿，不要装了，我知道你没有睡觉！”
卡瑞尔气呼呼地走到雪白少女的身前，蹲下，用手捏着对方细皮嫩肉的小脸蛋，脸色很不好看。
“呜，阿迪娜，在睡觉！”雪白少女迅速睁开了眼，嬉皮笑脸地往一边缩着手脚，“卡瑞，有吃的吗？”
阿迪娜说话越来越流畅了，鬼心思也越来越多……看着那狡黠的笑容，还有依然清澈如水的红色眼睛，卡瑞尔心里那一丝不满也随之消散。
“没有，给你的话，我就只能饿死了！”
卡瑞尔翻了个白眼，随手抓起神泪绿洲里的一株白油果的果实，剥开丢入嘴里，看都没看阿迪娜一眼。
“哦……那我给你食物！”
小小痴愚之母探出一根触腕，在身后的巨石下方摩挲了一阵，拿出了一颗硕大的、几乎有水桶大小的、布满密密麻麻小疙瘩的紫色椭圆形果实。
“好浓的香味啊……”
卡瑞尔从没见过这种奇怪的巨型果实，鼻尖凑了过去，一股香浓的气味瞬间填满了鼻腔，忍不住就吞了下口水。
她掏出青铜匕首，切开硕大的果实，才吃了一小口，就眯起了眼睛——太甜了，比蜂蜜还甜！
如果此时，利奥波德或者乌尔苏娜在场的话，一定会认出，这是黑域里最珍贵的食材之一，香蜜果。
和黑域龙血树一样，香蜜果树也产自伊斯加德第一帝国时期的南方炎热岛屿上，果肉香浓，甘甜如蜜，就连果核，都富含大量淀粉。
“唉？不对，我不是来吃东西的！”卡瑞尔又吃了几口，突然想起了什么，直接回身，瞪住了阿迪娜，“不是让你不要接近我们吗，亚尔薇特大人很厉害，能够感应到你的力量之渊！”
“嗯嗯，阿迪娜很小心！”雪白女孩笑嘻嘻地挽住了卡瑞尔的胳膊，在对方耳边吹着气，“靠近，阿迪娜封闭力量之渊。”
话音一落，卡瑞尔就呆住了。因为阿迪娜和自己的灵魂共鸣突然消失了，甚至连黑域之力的波动都无影无踪，就仿佛眼前的人，只是个幻影一样。
特殊的魔药？还是……看看对方得意的表情，卡瑞尔心头猛地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阿迪娜应该不可能有什么魔药，那就是她本身就拥有这个能力。可是，亚尔薇特是七阶提灯人……阿迪娜也会是七阶的王者吗？
卡瑞尔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在黑色大地上追赶自己的七阶游荡巨树妖，事后，它变成了一堆树妖木髓。还有她自己声称的，好几次被幽腐虫王欺负，以及她总能拿出源源不断的高阶黑域素材……
一阵恍惚，卡瑞尔的视线出现了微妙的失焦现象，似乎内心的某种警惕，终于冲破了虚幻思想上的自我麻痹与约束，开始拼命追索真实。
不，不要，不要这样去猜想，阿迪娜是我最好的朋友……卡瑞尔双手捂着自己的脑袋，痛苦地倒在神泪绿洲的花草丛中，脸色苍白。
颤抖中，卡瑞尔又看到了腰间的药剂包，那露出一点点的镇魂魔药。
喝了它，就能看到一切真相了，并不妨碍我和阿迪娜是朋友吧，我不会嫌弃她会有多么丑陋，或多么吓人……卡瑞尔鬼使神差般又把手伸向了腰间。
“卡瑞，你怎么了？”
小小痴愚之母吓着了，扭动着一根触腕，十分小心地触碰着在身下痛苦颤抖的黑色短发少女，气腔里发出了震颤。
“不，我不要看到真的……”卡瑞尔咬着牙，慢慢坐了起来，捏碎了手里的魔药，也扎破了手指，流下一缕殷红的鲜血。
“卡瑞！”
阿迪娜猛然扑进卡瑞尔的怀里，双手环住了对方的身体，小嘴吻了上去，撬开了对方的牙关——珍贵的痴愚之泪，再次涌入卡瑞尔的口中。
卡瑞尔迷糊了，那隐藏在灵魂深处的力量之渊，如同自己的第二颗心脏般，开始了轻微的脉动，每跳动一下，都是让人无法自拔的灵魂激荡。一股股纯净的黑域之力，如同凭空产生一样，持续充盈着身心。
不知过了多久，卡瑞尔缓缓睁开眼，感觉手指尖湿漉漉的，好像正被人舔着。
“血不好喝，而且这样舔下去，没法愈合。”卡瑞尔看到阿迪娜正抓着自己的手指，用小舌头舔着伤口。
“不痛，阿迪娜会治疗！”小小痴愚之母有些困惑，因为她受伤的时候，就会把触腕放进口器里，用口水去治疗。
卡瑞尔笑笑，手指举到眼前，才发现伤口居然都愈合了，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卡瑞，大虫子在那边！”阿迪娜站了起来，伸手指向了东南方向的某片山谷，“再过一段时间，阿迪娜厉害了，可以胜利！”
“不，你别尝试了！”卡瑞尔没好气地拍了下阿迪娜的小脑袋，“记住，你不要出来，亚尔薇特大人有办法消灭那个大虫子。”
“哦……”小小痴愚之母有点失落，不过想到自己的小秘密，又得意起来，“阿迪娜会去找另外的大虫子。”
看来她还真是和幽腐虫王对上了？她为什么总能找到这种可怕的东西啊……卡瑞尔现在很无奈，阿迪娜明明看起来天真柔弱，却偏偏极为好斗。
“阿迪娜要去找食物了！”小小痴愚之母慢慢挪动着庞大的身体，离开了巨石，一边还扬起了一根触腕，向着卡瑞尔告别。
“记住，别去找大虫子，也别跟着我们！”卡瑞尔赶紧喊了一声。
雪白少女踏出了神泪绿洲，朝着黑森林深处走去，一边还举着胳膊，在空中晃晃：“知道啦，阿迪娜要重新找个地方睡觉！”
睡觉，对，睡觉，马上又要蜕皮了，等下次阿迪娜就更厉害了！小小痴愚之母用强壮的触腕推开一根根粗壮的树木，扫荡着前进的障碍，一路直行。
阿迪娜走了，卡瑞尔心里又是一阵空虚。
“对了，神泪绿洲，要赶紧把乌尔苏娜小姐带过来！”
捧起才尝了两口的奇特水果，卡瑞尔注视着脚下的雪白花草，才想起来更重要的事。要抓住任何机会获取神泪绿洲的补给，才能保证这次超长黑域之行的成功率。
而且，提灯人如果受了伤，在神泪绿洲里，也能更快恢复。
卡瑞尔不敢耽搁了，展开雾甲，一溜烟地就朝营地方向跑去。她不知道这片神泪绿洲，到底离消亡还剩多少时间。
……
……
整整两天，卡瑞尔等人都一直在休整。混沌雾场的那一战，造成的战力损耗，还没有完全恢复，尤其是里奇和埃纳尔两个绝对主力。
不过，乌尔苏娜的伤势，倒是因为神泪绿洲的发现，得到了更好的治疗。仅仅是躺在雪白的花草丛中，都能感受到柔和的、连绵不绝的纯净能量，在浸润金发女子的身体。
琳内娅彻底安心了，手里的几乎大部分容器，都装满了压榨的神泪绿洲花草汁液，从玻璃瓶到水囊，数量都有些夸张了。
卡瑞尔带回的香蜜果，再次惊艳众人，就连见识多广的亚尔薇特，在尝了一小口后，没有做出任何评价，只是陷入了沉默。
里奇和埃纳尔吃得疑神疑鬼，看向卡瑞尔的目光，也越发复杂。
“卡瑞尔，今天苏拉有没有启示你，去哪里散散心？”琳内娅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捧着一块香蜜果肉凑到了卡瑞尔身边，肩膀碰着对方，“我觉得，你还可以再走远一点点？”
“琳内娅小姐，苏拉不是我妈妈，不会整天盯着我！”卡瑞尔很是无奈，连连摇头。
“不，苏拉就是孕育所有生灵的母亲，只是祂更偏爱你一些。真是让人嫉妒，难道我对祂不够虔诚吗？”琳内娅双手捧着下巴，很是惆怅，“我觉得，你在黑域溜达一个月，就能够凑够晋升到六阶的所有钱。”
“琳内娅，你很虔诚，就是昨天晚上声音太大了。”埃纳尔在篝火边劈着柴，冷不丁说了句。卡瑞尔和提姆赶紧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如何。
“真可耻，难道你们就不睡觉吗！”琳内娅抓起一块石头，就砸向了埃纳尔。
远处，帐篷里保养武器的里奇轻轻咳嗽了一声。他大概明白昨夜琳内娅为什么那么兴致高昂，毕竟这几天，连续发现两片神泪绿洲，收获简直太丰厚了。
……
“里奇，你真的看清了那个影子，真是痴愚之母？”琳内娅走进帐篷，悄悄蹲在了里奇身边，“它其实一直跟着卡瑞尔，前天是它救了我们？”
里奇想了下，微微摇头：“也许和你一样，看到的只是混沌诅咒下的幻觉，所以不想去做一些猜测。但是，亚尔薇特大人一定也知道。”
琳内娅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靠在了里奇的身后：“里奇，我们是不是在做一件很可耻的事，我现在有些害怕，真的会伤害到卡瑞尔……亚尔薇特大人说了，痴愚之母很可能就是卡瑞尔的混沌共鸣。”
“已经不允许后悔了，太多人牵扯进来了，鹰堡、夜枭、三眼学会……我不知道亚尔薇特大人，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判断。”里奇低头看着自己的长剑，第一次出现动摇。
这一年，无论是里奇、琳内娅还是埃纳尔，都在成长迅速，这一切，其实都和卡瑞尔有着直接的关联。
那些珍贵的有价无市的六阶甚至七阶黑域素材，在以前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黑星佣兵团能够轻易买到的。
但越是如此，就越让人感觉，所有人都在挥霍卡瑞尔身上的奇妙命运，而且越来越可耻。
……
……
明天就要继续上路，但卡瑞尔却有些失眠。
身边，乌尔苏娜的呼吸均匀，那一度布满血痂的脸蛋，重新恢复了白嫩光洁，重伤的痕迹正在快速消散。
她又想起了昨天阿迪娜临走时，那娇小的少女身影，如同穿着一件看不见的巨大躯壳，在黑森林里横冲直撞，碾压一切。
走出帐篷，锈色的巨月光华下，亚尔薇特正在营地的边缘，望着北方。雪鸮又回来了，重重地落在牧羊人的牧杖上，扭着肥胖的脖颈，东张西望。
“亚尔薇特大人，您相信黑域之民吗？”卡瑞尔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走到亚尔薇特的身后，“我觉得他们一定存在。”
“哦？也许你比任何人，都有资格认定这个事实，因为你有一个朋友……”亚尔薇特回过身，打了个响指。冰原狼从远方走来，匍匐在地，被她当做了靠垫。
“嗯，但我又不是很肯定，因为我知道混沌诅咒是什么，会出现自我安慰的幻觉，但那又是绝对真实的。”
卡瑞尔的脚尖，在黑色的泥土里慢慢搓动着，声音很轻，“我曾经感觉黑域在召唤我，但当我想要完全沉迷的时候，又被神秘的力量告诫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混沌的诅咒在继续愚弄我，最终变成大家认为的疯子。”
亚尔薇特思考了下，抬手指了指卡瑞尔的身体：“卡瑞尔，知道吗，每一个愚者，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他们厌恶镇魂药剂。
“他们沉陷在自己那丑恶与美丽交织的世界里，既陶醉，又恐惧，害怕幻境里最钟情的美好被戳破。真实和虚妄，愚者都要学会接纳，但如果不看清真实，虚妄最终也会消失，反之亦然。
“这就是愚者的代价，也是愚者的使命，不愿意接受的，就会走向终结。所以，愚者彻底疯狂之后，不死于黑域之力失控，也会主动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他们无法面对真实或虚妄，拒绝做出任何一种选择。”
亚尔薇特带着冰原狼走远了，还是朝着北方而去，那是混沌雾场的方向。
卡瑞尔发现，其实这两天，亚尔薇特的情绪也有一些异样，那幽绿色的眼瞳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忧郁。
身后，帐篷里传来了一声轻微的叹息，卡瑞尔赶紧跑了回去。扭开腰间的黑域提灯，只见乌尔苏娜正端坐在地垫上，静静地看着自己。
「卡瑞尔小姐，我上次在混沌雾场里，看到了一个影子……」
“不，不要告诉我！”卡瑞尔猛然伸出手，强行抹掉了对方在泥土里写下的字，满脸惶恐，“混沌雾场，到处都是混沌诅咒，你会看到很多的幻觉！”
乌尔苏娜收回了手，慢慢挤出一丝微笑。
“我再给你换下药吧。”卡瑞尔避过对方的目光，开始翻弄自己的行囊。
乌尔苏娜的脸色微微一变，下意识就抓紧了自己胸口的衣物——昏迷时还好，但现在自己清醒着，让对方在自己身上涂抹药水，总觉得有点难堪。
“我们长得都一样。”卡瑞尔扬了扬手里的药瓶，表情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