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尔薇特、巨熊、里奇、埃纳尔围攻幽腐虫王，卡瑞尔、琳内娅、冰原狼则负责牵制巢穴里为数不多的几只幽腐肉虫。
当幽腐虫王的躯壳被巨熊撕裂时，卡瑞尔才发现胜利居然来得如此轻松。从头到尾，卡瑞尔也就发出了一道干扰对手的愚之恩典。
幽腐虫王躯壳里的嫩肉、脂肪、内脏、毒腺，分门别类装入口袋，捆在了巨熊的身上，名副其实的满载而归。至于那个极度狡猾、抛弃躯壳遁入下水道深处的幽腐虫王本体，已经不值得大家费劲心力和时间去赶尽杀绝，毕竟最有价值的东西已经到手。
接下来，只需要把提姆从崖洞里偷偷接出来，就算顺利完成本次的虫王猎杀行动。根本不用担心梦蛇王的安危，它可以凭借模仿幽腐肉虫的气息，轻易离开。
可是，这些都建立在所有人绝对默契的基础之上，但很显然，偷偷逃入崖洞寻找新躯壳的幽腐虫王本体，诱发了提姆不自量力的贪欲。
虫王死去的那一刻，山洪溃坝般的死亡共鸣不光摧毁了提姆的力量之渊，也让所有幽腐肉虫陷入了嗜血状态，再次让人们见识到连七阶提灯人王者都不敢轻易面对的群体疯狂。
梦蛇王重伤和里奇重伤，冰原狼轻伤和埃纳尔轻伤，只有卡瑞尔和提姆毫发无损地被亚尔薇特从崖洞里带了出来。
……
……
山谷的深处，亚尔薇特平静地注视着一个狭小的岩洞。
梦蛇王盘在洞中一动不动，那漂亮的蛇皮早已千疮百孔，颜色暗淡，甚至部分伤口深可见骨。吞服幽腐虫王的内脏，进入类似冬眠的自愈状态，是亚尔薇特为自己最忠实的黑域眷属选择的治疗方案。
在那座崖洞里，和超过十只以上的幽腐肉虫近身厮杀，让本就不擅长肉搏的梦蛇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就算伤势恢复，对今后的成长也会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作为黑域生物，梦蛇王是几年内最容易蜕变为七阶王者的眷属，如今遭受重创被迫进行休眠，能在第七次黑潮到来前苏醒，都算运气不错了。
亚尔薇特的身边，冰原狼还在可怜巴巴地舔着身上被撕烂的部位，那一个个坑坑洼洼的伤口，破坏了一身的美丽皮毛。
至于巨熊，还在没心没肺地用巨大的臀背部蹭着一颗大树，直到树木轰然倒塌。
“咕~~~”
雪鸮滑翔而下，精准地落在牧杖上，偏过头，打量被大堆枯木遮蔽的岩洞，张开鸟喙，发出嘶哈的低鸣。
“亚尔薇特大人……”卡瑞尔出现在牧羊人王者的身后，单腿跪地，低着头，“里奇团长会没事吧……”
亚尔薇特回过头，看着眼前神情落寞的亚女提灯人，眼里闪过一丝既欣慰又失望的光彩。
“卡瑞尔，里奇和琳内娅每一次进入黑域，都抱着必死的觉悟。埃纳尔自暴自弃，同样无所畏惧……而你对黑域，对生死，有各种感动，却缺乏敬畏。”
亚尔薇特说着，走到卡瑞尔的面前，轻轻抚摸着对方黑亮的短发，“告诉我，跟着我参加这次狩猎，你害怕过吗？”
卡瑞尔一愣，抬起头，几秒后，微微摇头。
亚尔薇特笑了，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无形中沉迷于自己和他人杜撰的幸运中了，或者说，一位提灯人王者的随行，对强者的崇拜，让你对危险乃至生死都失去了正常的判断力。”
“可是，提姆他……”
“不，听我说完。”
亚尔薇特比了个手势，轻轻晃动着牧杖，闭上了嘴，而是由雪鸮代替她发出了人言：“卡瑞尔，为拯救提姆，失去里奇和埃纳尔，这个结果你会接受吗？如果发生了，那最大的罪责，不在提姆，而在于你。”
雪鸮嘶哑的人语，在黑色的森林里格外诡异，那反射着锈色月光的眼睛里，映出了卡瑞尔微微颤抖的身影。
“我……”
卡瑞尔突然感觉有一种奇怪的惶恐，瞬间填满了胸腔，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来形容。
雪鸮振翅飞上了夜空，亚尔薇特抬头望着那点缀着红色荧光的天幕，嘴角一抹微笑：“其实我很高兴，你不会放弃自己的同伴，这是一种很纯粹的品格。但是，我希望你这种简朴的善良，要么彻底地公平下去，要么学会分辨和取舍，即使有时候你会很难过。
“苏拉尚且无法眷顾到每个生命，你又如何能公正地对待其他人的生命呢？想想熊崖村的可怜人，你的妈妈雷娜特是如何去做的……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善良，也并不妨碍你妈妈成为大家爱戴的村长。
“卡瑞尔，善良是圣洁而奢侈的，但不要让它堕落成自我感动的廉价情感。否则，你自己，乃至身边的人，都会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一个孤独的领袖，或是一个受人信赖的伙伴，是两种完全不同的角色，也都是不错的选择。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牧羊人王者走远了，卡瑞尔还单膝跪在林地里，迷茫而无助。
……
……
提姆还是昏迷不醒，也许这次，就不是简单几天就能醒来的病症。
没人去指责提姆，或者说，此时力量之渊处于崩溃状态的他，虽然还没有达到最终腐化的程度，但也和一个废人基本没有区别了——如果没有特定的魔药，提姆要完全康复如初，都是以年计的。
作为五阶的苦痛商人，埃纳尔在战斗中通过和幽腐肉虫进行伤势交换，数次死里逃生，在战斗结束后，居然也只是轻伤。只是随后拔除胸口苦痛结晶的过程，就没有那么好看了。
所有疼痛加倍返还的可怕仪式，充盈着极致的痛楚和血腥，就连镇痛效果极佳的醉魂花茎秆汁液，都无济于事。当黑发青年倒在地上哆嗦抽搐时，乌尔苏娜脸都吓白了，生怕对方因此休克。
里奇不同，他的身体由内而外都更加残破。四肢、腹部，血肉模糊，几乎就看不到几处好的，尤其是胸腔内的多处骨折，让里奇在死亡的旋涡里反复挣扎。
前后消耗了整整三支六阶疗伤魔药，才堪堪把里奇的命从地狱边缘拉了回来，暂时脱离了死亡的召唤，当然，也仅仅是暂时。
为了防止断骨给里奇的身体造成二次伤害，亚尔薇特利用醉魂花和月华蒲公英的茎秆汁液、以及埃纳尔提供的苦痛结晶，调配出特制的镇痛魔药，以极为血腥的方式，将里奇体内的碎骨彻底清理了一遍，然后接续固定。
当巨月在地平线走到夜晚的位置时，里奇发起了高烧，琳内娅吓得都不敢哭了，只能用祈求的目光，眼巴巴地看着亚尔薇特。
“无论身体，还是黑域之力，他都透支了，又无法消除自己的提灯人代价，身体的腐化崩溃和伤势叠加到了一起。”
亚尔薇特皱着眉头，再次给里奇喂了半瓶珍贵的圣女草汁液。
“我们现在就回去，找辛德雷大教授！”琳内娅扑到了亚尔薇特面前，死死抓着对方破烂的斗篷，“亚尔薇特大人，里奇一定可以活下来，是吧？！”
帐篷里，众人都沉默了，他们能看懂亚尔薇特眼里的暗示。如果不发生什么奇迹，里奇恐怕活不过一天，根本就没有任何可能，能在一天的时间里，穿越半个月的行程回到冰莓村。
琳内娅绝望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那么懒惰，如果自己能晋升到五阶，就可以用欢乐园丁让人惊艳的五阶能力「绿骸转生」，让里奇的伤势瞬间恢复，哪怕引发最终腐化，也好过死去。
“嗯……啊……”
此刻，乌尔苏娜靠了过来，当着众人的面，用匕首在地面写着。慢慢地，即便是亚尔薇特，瞳孔都微微一缩。
「我看过一本《迪万斯和他的朋友》的提灯人传记，可以通过晋升，完成生命的修复。」
迪万斯，是第四次黑潮里，有点名气的六阶自由提灯人。他和他的同伴，以创造黑域生存记录为荣。《迪万斯和他的朋友》这本传记里，就记载了一些难以验证的提灯人生存方法。
其中就有一条：陷入重伤且满足晋升条件的提灯人，可以尝试通过晋升，挽回自己的生命。
这似乎和大家所熟知的晋升产生了冲突，尤其是五六阶的高级提灯人，如果身体健康状况很差，晋升失败的风险极高，甚至都可能直接没命。
“圣主保佑，你确定没记错？！”
琳内娅如同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一把握住了乌尔苏娜的胳膊。几秒后，发觉对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知道自己一定触碰到了对方之前的老伤口，赶紧不好意思地退开一截。
“理论上，每一次晋升，都是一次生命的重生，这些，你们应该都有体会，这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那是成功之后才能享受的苏拉恩惠……”
亚尔薇特低着头，在思考这样赌一把的可能性。
卡瑞尔也大为震撼，因为她确实体验过。在逃离七阶游荡巨树妖的追杀后，第一次和阿迪娜相遇时，重伤中莫名其妙地晋升到二阶，也捡回了一条命——这也是琳内娅一直困惑的地方，因为提灯人的身体健康状况和晋升成功率都是直接挂钩的。
“里奇的晋升条件都满足了，他的晋升魔药都随身携带着！”
琳内娅跳了起来，跑出帐篷，很快，又提着里奇的行囊钻了进来，手忙脚乱地翻弄着一大堆零碎，有种病急乱投医的焦虑。
埃纳尔没有说话，只是用手在胸前画出三角圣礼——也许只有这个时候，自由提灯人们才会想起对苏拉的虔诚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
那虚无缥缈的一丝命运馈赠，就是闯荡生死的最后且唯一的筹码。
“琳内娅，知道杀戮骑士晋升时，如何提高成功率吗？”
亚尔薇特想通了，抬起头，很严肃地看着神色慌张的琳内娅，一字一句，“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生命仪式，而是连同你的生命在内，都会成为他晋升的赌注！”
“知道，我是绝对爱他的人！”琳内娅盯着里奇紧闭的双眼，神色异常坚定，“我已经无数次向圣主坦诚过，我对里奇的爱，一定是坚不可摧的！”
“嗯，祈祷吧，相信他和你的命运，终会联系在一起。”
亚尔薇特拿起牧杖，慢慢站了起来，环视所有人，“准备吧，各位，里奇最多还能坚持两天，他的生命，就在时间的沙漏里。”
帐篷外，雪鸮和冰原狼，似乎同时接到了无声的指令，一个飞入夜空，一个奔下山丘钻入森林——它们将为自己的主人，在茫茫的黑色大地上寻找神泪绿洲和腐血沼池。
众人陆续离开，琳内娅还守在里奇的身旁，伸手摸着对方的额头，感受着那灼热的体温，泪如雨下。
“对不起，琳内娅小姐……我不应该冲动……我当时撤退的话，也许里奇先生就不会因为救我受伤了。”
卡瑞尔慢慢靠了过来，蹲在了琳内娅的身边，轻轻抚摸着里奇身上浸满鲜血的绷带。
琳内娅回过头，呆呆地看着满脸愧疚的黑色短发少女，眼里一阵恍惚。
“不，你做的是对的，对我和里奇来说，我们最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抛弃。在希望和信任中战死，总比在绝望和背弃中死去要好……卡瑞尔，我多希望你能成为我和里奇的伙伴。”
琳内娅的话，不知是安慰，还是真心，但字字都和亚尔薇特的说教在激烈碰撞。卡瑞尔更加迷糊了，也更加无所适从。
……
“里奇，如果你注定无法活下去，那就带着我一起下地狱吧……”
帐篷里再无他人时，琳内娅擦干眼泪，跪在地上，双手握在胸前，闭上了双眼。
「心渊的契约烙进骨骼，战歌在冰冷的胸腔里回响。
每滴鲜血都在欢呼，每声哀嚎都在计数——看啊，这具会呼吸的刑具多漂亮。
当屠戮的数字溢出灵魂的容器，血泊开始翻涌情歌的泡沫：“我即是你杀戮的渴望，我即是你伪造的天堂。”
对啊，我是被杀戮哺育的孩子，爱欲是悬在绞架上渗了剧毒的奶瓶。
每一次**都让身体更冷，每一次温存都让枷锁更亮。
多可笑啊，满手腥甜的人，还妄想触碰幸福的月光。
这具被杀戮重塑千次的躯壳里，早已没有名为“自我”的残渣。
永劫的回廊尽头亮起微光，她捧着自己的心脏轻声对我说：
“看啊，这开满玫瑰的坟墓，多像我们从未拥有过的婚床。来吧，将这柄最锋利的雾刃，插在我的心上——这样，我们就永远不分开了。”」
——《阿托斯之书·杀戮骑士之歌》。
琳内娅要陪伴里奇，一起进入醉魂花香粉的入梦状态。以她对里奇的爱，去增加里奇晋升六阶的成功率，但如果晋升失败，她也会死亡。
以爱人、爱情和死亡为赌注，是杀戮骑士获取力量的最大捷径，也是最不可靠的豪赌。
真爱，是最难以分辨真伪的情感，也是杀戮骑士的心渊束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