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进入深秋，黑域试验田里的麦苗已经长成，在这个除了锈色的月光，而没有日照的世界里，显得异常诡异。
除了稳定干涉魔药和化肥魔药，一般的肥料都未施用过，条田里密植的变异黑麦远比外界生长得更快。
“亚尔娜姐姐，真神奇，它会是真正的黑麦吗？不会土里长出恶魔吧？”达格妮蹲在麦田边，傻傻地看着面前灰色的麦苗，很是紧张，“为什么叶子的颜色是灰白色的？”
“雷娜特夫人和凯丽夫人都倾听过它们的自然密语，肯定是黑麦！而且，它们好像更喜欢这里。”亚尔娜放下手里的炭笔和纪录册，直接翻了个白眼，“达格妮，这是黑域生长的变异黑麦，没有阳光，叶子就不是绿色的，辛德雷大教授说过！”
“真的吗……”达格妮抬起头，一脸茫然。
“圣主啊，难道我前天才教给你的知识，你又忘记了？！你再不用心，还是去雷娜特夫人家做饭吧！”亚尔娜很生气，也很失望，达格妮很聪明，却并不用在学习上。
“是吗，那太好了，我马上回去哦！这里太无聊了，我想回去喂奶牛！”达格妮赶紧拍掉手里的黑土，笑嘻嘻地背起了自己的小挎包。
亚尔娜受不了，直接开始追打达格妮。田间正在检查杂草的亚女们，纷纷笑了起来。
闹够了，亚尔娜独自坐到田边，呆呆地望着东南方向——卡瑞尔还没有回来，不是明明说一个月往返吗？
这些日子，除了专心照顾黑域试验农场和学习辛德雷大教授教授的知识，亚尔娜唯一做的个人修行，就是向达格妮学习厨艺。
亚尔娜想报答卡瑞尔之前对自己的照顾，但她只是个亚女，无法真正帮助卡瑞尔在黑域里的战斗，也只能在生活的细节上，表达自己的心意。
“嘿！”达格妮又绕回来了，冷不丁投出一把黑泥，打在了亚尔娜的脚边。
黏糊糊的黑色泥水沾染到裙摆上，亚尔娜大怒，再次追向这个惹事精。
……
“哦，真意外，没想到，黑水沼泽的黑泥，真的可以代替肥料，又被辛德雷大教授说对了！”
凯丽从远方走了过来，笑盈盈地看着在农场里欢脱无比的某个未成年亚女。
“凯丽夫人，今天还种树吗？”达格妮跑到凯丽的身后，抓着对方的斗篷，躲避着亚尔娜的怒火。
“我要节约战斗植种，达格妮。来，给你，我在东边找到的黑蜜胶……亚尔娜，在黑域不要待太久了，你们出去休息一天，这里我看着。”
凯丽将手里的小布袋塞到了达格妮的怀里，只是对着亚尔娜等人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就走向了黑域试验站的值守小屋。
凯丽对亚女，没有明显的厌恶或排斥，但绝对称不上和善，却唯独对达格妮格外亲切，这让亚尔娜等人感觉有些奇怪。
虽然这里是荒凉压抑的黑域，但吃喝不愁，也没有被人歧视，工作更是简单轻松，如此宽松的环境，似乎就跟做梦一样。
“亚尔娜，凯丽夫人好像对达格妮的态度更好……”一名亚女小心翼翼地走到亚尔娜身后，声音很轻。
“你对现在的生活，还不够满足吗？”亚尔娜皱了下眉头，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四周的亚女脸色微变，纷纷低下头。
“咕~~~”
夜空中，传来了猫头鹰的鸣叫。
“看，西鲁，乌鲁！”
坐在木桩上啃着黑蜜胶、满脸都是渣的达格妮，慢慢站了起来，突然指向了东南面。
黑色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头体型夸张的生物，亚女们一惊，纷纷躲避起来，缩在木栅栏后探头探脑。
“达格妮，亚尔娜，你们快跑，都出去！”凯丽钻出试验站小屋，拔出了腰间的短剑，脸色凝重。
“不是坏人，是亚尔薇特大人，还有卡瑞尔大人和里奇团长他们！这头巨熊是乌鲁，银狼是西鲁！”
达格妮胆子大，甩开凯丽的手，直接就冲向了远方的巨熊。
凯丽愣了下，看看亚尔娜平静的表情，慢慢收起了武器。
……
从出发到现在，往返三十五天，亚尔薇特一行人，以最短直线返程抵达了冰莓村的黑雾之障，一场秘密的远征终于结束。
凯丽看见了手持圆曲桦木牧杖的亚女提灯人，赶紧整理了下斗篷，快步迎上，恭敬地单膝跪地行礼——对于夜枭的首领，阿斯特丽德交代过，加上那两头一看就不是正常生物的巨熊和冰原狼，凯丽自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亚尔薇特的身后，跟着卡瑞尔、乌尔苏娜、埃纳尔。巨熊的背上，驮着大量的皮口袋和行囊，隐隐散发着腥气。冰原狼的背上躺着一个人，左右分别挂着一副古怪的木兜，又分别躺着两个人。
“里奇团长？琳内娅小姐？”
亚尔娜看清了挂在冰原狼两侧木兜里的人，赶紧招呼着亚女们前去帮忙，而达格妮，已经摸上了巨熊的嘴，往里塞着黑蜜胶。
“苏拉最钟爱的神眷之人，圣座下的至高强者，黑域里所向披靡的王，请接受我……”等到牧羊人王者走近，凯丽低下头，按照惯例，开始了致辞。
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提灯人王者，凯丽此刻十分紧张，甚至因为对方还是鹰堡的秘密合作者，还有点兴奋。
“不用这些虚浮的礼节了，还是尽快安排他们出去养伤吧。”亚尔薇特看到了面前陌生提灯人胸前的徽章，知道对方属于科勒家族的家族提灯人。
卡瑞尔和埃纳尔很疲惫，连话都不想说，只是和亚尔娜交换了下眼神，就解下行囊坐到了地上，
乌尔苏娜是唯一还站着的，眼前的黑域小营地，还有整齐的黑域试验田，露出了好奇的眼神。
圣主啊，三个亚女提灯人，那个黑色短发的，应该就是伯爵大人说的愚者卡瑞尔吧……视线从亚尔薇特、卡瑞尔以及乌尔苏娜脸上逐一掠过，凯丽心里又是一阵震撼。
……
黑域之障之外，秋色深浓，山谷的尽头，山麓南侧，一片村庄建筑赫然出现，这是黑星佣兵团和冰莓村的民兵一起搭建的永久居住区。
未来的亚女小站，已经成型了，甚至以后还会成为一座真正的亚女村庄，成为冰莓村紧邻黑雾之障的前哨基地。
自家的团长回来了，枯燥守候了一个多月的佣兵团成员们纷纷涌了过去，然后就看见里奇和琳内娅都虚弱地躺在冰原狼的背上。
“斯韦勒大叔，里奇团长晋升六阶了，不过受了点伤……埃纳尔先生和提姆还在黑域试验站休息。”
和乌尔苏娜一起，将琳内娅从冰原狼背上抱下，卡瑞尔朝着黑星佣兵团的大胡子厨师，亲切地打起了招呼。
“六阶？！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你们几个蠢货，还待着干什么，快把团长扶进屋子里！”大胡子厨师欣喜若狂，搓着双手，两眼放光，“圣主保佑，这次一定获得了一个伟大的胜利！”
“是的，收获很大，等琳内娅小姐醒来，大家可以好好庆祝一番了！”
卡瑞尔笑了，虽然这里还不是冰莓村，但已经给了她一种回到家的感觉。
“乌尔苏娜，我们……”
安顿好琳内娅和里奇后，卡瑞尔正打算给大家介绍新的朋友，却发现乌尔苏娜，居然又朝着黑雾之障走去。
自己现在已经不能过多在外界出现，也许黑域，以后才是我真正的家吧……乌尔苏娜在走进黑雾的刹那，回过了头，朝远方的卡瑞尔微微一笑，轻轻摆了下手。
……
……
半天之后，卡瑞尔和几名黑星佣兵团的人，带着提姆回到了冰莓村。
卡瑞尔的回归，让芬恩很激动，光是看到卡瑞尔那鼓鼓的行囊，就知道这次又从黑域找到了好东西。
卡瑞尔是冰莓村的幸运源泉，这个说法，除了一知半解的前熊崖村村民和新来的契约农，几乎人人都深信不疑。
“……里奇六阶了？！他晋升的时候，和琳内娅一起？圣主啊，他动用了杀戮骑士的爱欲捷径，如果失败了，那琳内娅会没命的！”
雷娜特手里的木勺，落到了盘子里，似乎有些不相信里奇会在重伤的情况下选择晋升，这种凶险，想一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没办法，亚尔薇特大人说，如果两天之内不晋升，里奇团长一定会死！妈妈，这次太惊险了，我给你说……”
卡瑞尔泡在木桶里，舒服地眼睛都眯上了——自家母亲亲自搓背，这种感觉简直不要太舒服。
听着卡瑞尔讲述的猎杀幽腐虫王的过程，雷娜特是又惊又怕，好几次都停下手，在额头画着三角圣礼。
“提姆的力量之渊‘碎’了……圣主保佑，希望他能够挺过去，虽然比最终腐化要好，但对他伤害太大了，也许会影响以后的成长。”
听到提姆的事情，雷娜特叹了口气，“我真不是一个合格的提灯人导师，我还没有教导他真正的黑域知识，他就这样了……”
“妈妈，也许提姆并不适合留在这里，里奇团长他们，对提姆没有恶意，但他们确实不喜欢和一名千面人相处，提姆的性格也不是很好。”
卡瑞尔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判断，毕竟提姆的职业太特殊了，像黑星佣兵团这种极度保守的团队，确实很难容纳提姆这种人——千面人，必须在团队中成长，鹰堡不合适，黑星佣兵团更不是个理想的选择。
“你说得对，也许我要和他妈妈再商量下，重新选择一个正确的方向。”雷娜特点点头，对女儿的意见深以为然。
……
晚餐，邀请了辛德雷大教授和芬恩，幸好诺拉在，不然做饭的人都没有——雷娜特太忙了，现在已经完全无法顾及任何家务。
餐桌上，辛德雷很激动，几乎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手边的十几颗硕大的种子和一截带芽的奇特树枝。
辛德雷的注意力完全就没在木盘里，不断拨弄着卡瑞尔带出的样本：“香蜜果树……龙血树……你们真的到了北伊斯马克大盆地，很神奇，就算回到一百多年前，这两种树也不可能生长在那里，只有更遥远的伊斯加德第一帝国的南方，才有！”
“卡瑞尔，不错，又给我们带来了惊喜！辛德拉大教授，卡瑞尔说它们的味道很不错，可以种植吗？”
芬恩的兴致很也高，一个多月没见卡瑞尔，他极为慈爱的把自己的红菜根都拨到了对方的盘子里——这种昂贵的蔬菜，都是德格布伦修道院送来的。
辛德雷笑笑，微微摇头：“不行，如果要移植到外界，它们需要在潮湿炎热的地方……但是，我们可以把它们种在黑域试验站。我现在觉得，不必强求每种作物，都必须生活在阳光下。也许这就是苏拉的启示，黑域一样可以成为我们的粮仓，除了畏惧，也可以报以希望。”
老人的话，让芬恩的表情一愣，不过和辛德雷相处久了以后，老修士也明白了对方的为人。这些和教会的观点相悖的理念，并非恶意，只是一种十分纯粹的学术思想。
芬恩不是个迂腐的人，他很明白辛德雷大教授为人类的生存勾勒出了另一种可能路线。
或者说，人们要活下去，战胜黑域是一种途径，利用黑域，也未必是对苏拉的背叛——提灯人已经让人们拥有了可以和黑域对话的力量，那这些黑域的变异作物，又何尝不是人们向黑域索取亏欠的工具呢？
但是，这些对黑域报以另类好感与期待的言论，也最好不要传播出去，尤其是第七次黑潮即将来临的当下。
“现在变异黑麦在黑域试验田里的生长活性，远比光明世界更强，那里才是它们真正适应的地方。雷娜特，我想扩大黑域试验田的种植规模，我不是死脑筋，不会非要让变异黑麦彻底适应光明世界……其实，苏拉早就把解决问题的方法，放到了我的面前，而我却迟迟未能领会，或者说太过顽固。”
辛德雷摸着胡子，说出了自己设想已久的方案：变异黑麦能够在黑域里稳定生长，甚至连季节都不挑剔，就等于变相解决了留种问题——变异黑麦在黑域试验田里育种，然后再送到外界种植，就永远都不缺麦种了。
这是一种学术狂热过后，又极为务实的思想。一种一年四季都可以在黑域栽种的变异黑麦，又何必在乎它在光明世界能否留种的问题呢？
老学者的思路，让众人眼睛一亮。
“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人手，就算把村里所有腐化病自愈者都派过去，都开垦不出多少黑域耕地，更难以照料。而且，那里是黑域，安全永远是个大问题。”
雷娜特有些为难，她当然理解辛德雷的思路，但现实就是，能够长期在黑域行动的人，除了提灯人和亚女，一般的轻度腐化病自愈者，都难以久留。
等下，亚女……雷娜特突然看了女儿一眼，心里蹦出了一个想法。
“村长，北边来人了！”多鲁敲开了房门，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脸上带着一丝畏惧，“伯爵大人派来了一支守备军，说是接受村长的命令！”
餐厅里的人都一愣，雷娜特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那位阿斯特丽德少女伯爵，又有了什么奇怪的打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