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奇和琳内娅，身体依然虚弱，那次以爱情与死亡为赌注的疯狂晋升，似乎同样也消耗了他们的生命。
两人现在都暂时入住学者之家，与辛德雷大教授为伴，而埃纳尔则留守亚女小站的黑星佣兵团营地，顺带着照看一下黑域试验田，毕竟现在亚尔娜等人集体返回冰莓村接受虔诚之章，黑域试验田不能弃之不理。
雷娜特带着卡瑞尔和达格妮，为学者之家送午餐，刚进门，就看见里奇正坐在主厅餐桌边看着《阿托斯之书》而琳内娅则坐在对方的大腿上，双手挽着对方的腰，头靠在对方肩膀上。
而辛德雷大教授，则拿着放大镜，在观察一株从黑域试验田里拔出的变异黑麦苗。
“琳内娅，再这样下去，你就长在里奇身上了！或者，让达格妮练习一下手工，把你们缝在一起也行！”
雷娜特直接一个白眼，手里的提篮就重重放到了桌面上。
“可是我没力气……”琳内娅眨巴了几下大眼睛，把里奇抱得更紧了，好像生怕有人抢走一样，“雷娜特，你在嫉妒我，里奇晋升成功，说明我和里奇的爱是受到苏拉见证的、真挚无暇的。”
“圣主啊，你以为我在评价你那庸俗而廉价的爱情吗？”雷娜特跳到了自己的专属高脚凳上，小脸气呼呼，“琳内娅，别在孩子们面前做这些。”
琳内娅看看脸色发红的卡瑞尔和达格妮，这才拍着小嘴打着哈欠，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离开了里奇，走上了二楼。
“幸好，里奇这次由琳内娅陪伴晋升，用在了六阶上，如果太早这样，那每次晋升都只能如此……杀戮骑士的心渊捷径，可是最挑战人心的……我个人建议，结婚吧，这是她应得的幸福回报。”
辛德雷摸着胡子，摇头晃脑，一副过来人的样子。
“不，辛德雷大教授，这里唯独你没有资格对婚姻和爱情进行设想！”
雷娜特脸色不善，小手在桌面一拍，直接打断了对方的感慨——辛德雷年轻时的荒诞和不负责，任谁说出来，都是女人的天敌！
“呃……世间的真理也许只有一个解，但外在的表现形式可以更丰富，不要太拘泥了……”辛德雷尴尬地摸了下自己的光头，老脸泛红。
里奇的视线从书本上挪开，左右看看，并不加入其中，反而指着书本的一页，眉头微微皱起：“辛德雷老师，为什么杀戮骑士的七阶晋升信息都是空白的？”
房间里的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盯着辛德雷大教授。
“卡瑞尔，达格妮，你们去芬恩助祭那里帮忙，今天要整理圣器，礼拜堂马上要进行修缮了。”
雷娜特果断找了个借口，将卡瑞尔和达格妮支了出去。
出门前，卡瑞尔回头看了眼里奇，心里出现一种莫名的担忧——里奇能够成功晋升六阶，说明他和琳内娅之间是绝对的真爱，却没有正面回应是否和琳内娅结婚，那是否意味着，里奇的内心，还有着一道更高的坎没有迈过？
可是，这些话题，为什么要在亚女面前说呢……卡瑞尔拽着脚下慢了两拍的达格妮，发觉对方居然还在脸红。
“达格妮……”一个身穿狩猎装的中年女提灯人，突然从侧面喊住了卡瑞尔和达格妮。
“凯丽夫人！”达格妮愣了下，然后得意地挺了挺了自己不合年龄的胸，故意显摆那挂在衣裙上的虔诚之章。
卡瑞尔和凯丽并不熟，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就走开了。
“我丈夫的斗篷破了个口，如果你现在有空，帮他补一下……你知道，我并不擅长这些。”凯丽有些小心，生怕自己的声音太大，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毕竟这里不是黑域，在公开场合和亚女交流，不光对亚女是一种极大的言行考验，对凯丽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约兰骑士大人吗？”达格妮看看四周，有些胆怯。虽然她对凯琳很有好感，但却很怕贵族、官员和军人。
“你帮我这个忙，下次我带你去腐面巨木林，抓大翅金夜蛾。”左右没人，凯琳干脆蹲在了达格妮的面前，说出了诱惑的条件。
“真的？！那……等会儿我去找亚尔娜姐姐拿针线包。”一想到可以抓到传说中的可以提炼出黄金的大翅金夜蛾，达格妮就很兴奋，眼珠子转了好几圈，终于点头。
看着达格妮轻快远去的背影，凯丽叹了口气——因为女儿的去世，丈夫约兰在精神状态极差的情况下强行晋升，结果失败导致退役，这个遗憾和心结，一直伴随了夫妻多年。
……
学者之家里，气氛很严肃，辛德雷摸着胡子，雷娜特则反复翻看手中的《阿托斯之书》。
其实对于自己的职业，里奇早就把《阿托斯之书》里相关记录都倒背如流了，但从未像今天这样，对晋升七阶的信息如此敏感。
因为这些都没有，不光是杀戮骑士，其实许多职业都存在着类似的空白。一百多年来，很多人都能看出，某些没有记录的内容，并非编纂者无知，而是因为某些原因，无法公开出来。
苦痛商人的真正代价、阴影旅者的代价、愚者的五阶以上的信息，都是如此，而真正因为未知而无法记录的，反而是少数。
“其实，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里奇。”辛德雷打破了沉寂，叹了口气，“现存的七阶杀戮骑士王者就有一位，而莱夫本人当年也是七阶的提灯人王者，要说他不知道七阶杀戮骑士的晋升条件，我肯定是不信的。”
“您是指比约恩哈德公爵领的那位吗……谢谢老师，也许我太着急了。”里奇整理下自己的斗篷，捂胸行礼，也上了二楼。
“辛德雷大教授，杀戮骑士晋升七阶，会有什么不同？”雷娜特皱着眉头，似乎觉得这里面有点古怪，“既然现今就有一位杀戮骑士王者，那说明晋升路径是存在的。”
“其实，如果单凭猜想，都能体会到一些痕迹……你可曾听说过，那位投靠西尔伯家族的七阶杀戮骑士王者，有自己的妻子或情侣吗……看看，这段杀戮骑士之歌写得多么优美，爱欲是杀戮骑士的毒药……”
辛德雷指了指雷娜特手中的《阿托斯之书》，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当屠戮的数字溢出灵魂的容器，血泊开始翻涌情歌的泡沫：“我即是你杀戮的渴望，我即是你伪造的天堂……爱欲是悬在绞架上渗了剧毒的奶瓶……每一次**都让身体更冷，每一次温存都让枷锁更亮……」
雷娜特一愣，赶紧再次低头，翻看《阿托斯之书》，嘴里慢慢读出某段晦涩的诗歌。
“爱情是杀戮骑士化解成长代价的必须，却也是桎梏，要晋升七阶，难道要打破桎梏吗……”
一股莫名的寒意，突然从雷娜特的脚下升腾而起，弥漫全身。幼女村长一下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满脸惊恐。
她突然想起了希尔达的爱人、前衔尾蛇佣兵团的团长，同样也是杀戮骑士。
“圣主啊，请原谅我僭越您的意志，充满愚钝的胡思乱想……”雷娜特不敢再想了，赶紧再胸口画出三角圣礼。
雷娜特走了，辛德雷大教授盯着桌面摊开的书本，微微摇头。
……
……
提姆的家里，少年靠在床头，呆呆地看着木窗外的秋色，表情麻木。
离开黑域都好几天了，就是重伤的里奇和琳内娅都能自由行动了，可是提姆还是只能卧床休息。
提姆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之渊如同冻僵的毛虫，死死蜷缩在一起，失去了任何活力。又像是充满旋涡的夏日湖面，在永夜之月冷凝成了坚冰，毫无波澜。
自以为是的想要攫取七阶幽腐虫王的死亡共鸣，结果带来的如海啸般的灵魂冲击，直接让力量之渊破碎。虽然没有达到最终腐化的程度，但也基本和普通人没有了两样。
听亚尔薇特和雷娜特说，提姆如果要完全恢复，至少要数个月甚至数年，而且很大几率还会损害成长资质。这个结论，让提姆在苏醒后，就像是丢了魂一样，整个变得十分沉闷。
“仁慈的苏拉，请保佑我的孩子……为什么，这不公平，为什么我的提姆会遭受如此的命运，甚至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站出来，给予他补偿？！”
提姆的妈妈在床边哭泣，提姆的父亲则闷头坐在角落里。
“提姆？”
卡瑞尔出现在卧室的门口，犹豫着是否进去，毕竟不请自来，而且还直接上了别人家的二楼。
房间里的人，都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提姆则扭头看了看，目光有些躲闪。
“卡瑞尔，提姆会永远这样吗？”提姆的妈妈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口，伸出手想要去拉对方的胳膊，不过还没触碰到对方，又犹豫着退了半步，“他是不是不能当提灯人了？”
“米娅阿姨，我妈妈说了，提姆会恢复的，只是时间快慢而已。”说着，卡瑞尔走到床边，从腰间取出了一支魔药，“二阶的心渊系成长魔药，妈妈让我给你的，每个月吃一次，有一些修补力量之渊的效果。”
提姆瞥了眼，没有动手，只是轻轻点头。
“那个，卡瑞尔，提姆现在和你一样，都是鹰堡的提灯人，那他现在，还能拿到每年的薪水吗……”提姆的妈妈拽紧了裙摆，很是紧张。
“格哈德勋爵以前说过，家族提灯人就算最终腐化退役，也能成为鹰堡亲卫队的精英骑士。”卡瑞尔愣了下，想想，只能实话实说。
提姆的妈妈眼睛一亮，赶紧双手合在胸前，表情十分虔诚：“那就好，那就好……”
哎，听说上次，因为千面人的代价问题，提姆的妈妈还在祈求提姆不要做提灯人了，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卡瑞尔将魔药放到了提姆妈妈的手中，走了，出门前，还最后看了眼提姆。
其实，卡瑞尔有很多话想和提姆说，例如劝说对方重新选择一个成长环境，因为黑星佣兵团根本就不适合他。就连鹰堡，都凑不出一个真正的团队去帮助千面人成长，这一点，她的想法和雷娜特几乎不谋而合。
卡瑞尔走了，提姆的妈妈眼睛转了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赶紧坐到了床边，握住了儿子的手：“提姆，妈妈想到一个好办法！”
“办法？”提姆提起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是啊，我觉得，你这样也许更好！永远不成长，丢失记忆的代价就不会加重，而且，还可以永远领取鹰堡的薪水！一阶是少了点，那也是每年两千四百克朗啊！”
提姆的妈妈得意地瞥了眼角落里老实的丈夫，对自己突然想到的“好办法”洋洋自得。
嘶啦一声，提姆撕碎了被面，脸色铁青，吓得提姆的妈妈赶紧住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