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两天，温特霍尔姆城内的气氛很是诡异，不光是审判庭倾巢出动，城内守备军和狼堡卫队在大规模调动。
大量被“指认”为和永夜会邪教徒有染的提灯人、商人、官员甚至是教会神职人员，都被秘密抓捕，然后简单审讯后当场处决，连激动人心的狼堡广场行刑都没有。
这是埃索斯中级监察使和康拉德伯爵一场没有任何沟通的默契，凡是出入金钟酒馆超过三次的人，都列为了清除对象，即使有漏网的，或是身份太过高贵的，也在这种恐怖的高压下把所有秘密都吞进了肚子里。
伴随着逮捕行动的罚没财物，足足超过了百万克朗，基本都进了康拉德的口袋，毕竟审判庭只问罪行，对金钱没有兴趣。
这种大清洗对绝大多数普通人来说，都是看不见的，就算是略闻口风，除了畏惧和侥幸外，也不敢公开评价。毕竟温特霍尔姆的特点，就注定了会成为各种异端或邪教徒的活跃之地。
提灯人工会在这两天里，保持了缄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任何干涉的言论。埃索斯也心领神会，所有抓捕的“堕落”提灯人，也全部是自由提灯人，没有波及提灯人工会。
狩猎之月的第十天，盛大的葬礼在康德拉伯爵和温特霍尔姆大教堂的一位主祭的联合主持下，正式拉开了序幕。
圣主意志的代行者、圣座下的虔信徒、睿智与仁善的孤儿与贫民的监护人、温特霍尔姆大教堂斯坦恩，在与邪教徒的斗争中殉道。与之同行的，还包括多位主祭和助祭。
市民们很悲伤，他们很喜欢这个和蔼的老主教，在温特霍尔姆大教堂里，他总能耐心解答任何人的提问，而不看对方的身份。
按道理，主教级别的教会神职人员殉道，是需要格里姆松德教区的大主教亲自来主持的，但显然因为邪教徒在争斗现场使用了非常恶劣的腐化污染物，让部分遗体保存和收敛仪式无法进行，时间上来不及。
温特霍尔姆城内城外，无论是教堂，还是城郊的修道院，亦或是狼堡，所有的钟声都在摇响。远近的不同步，让钟声彼此重叠交错，肃穆而厚重。
神圣的白底金色圣三角旗开道，狼堡的亲卫队紧随其后，几十名修道院的男女修士伴随着灵枢缓缓前行，送葬的队伍从温特霍尔姆大教堂开始，一路延伸到城外的修道院陵园。
这场葬礼，城内大多数有身份的人都参与了，就是普通平民，都围在了街边，对着运载主教的灵枢马车不断祈祷。
人群在哭泣，男人们行注目礼，妇女们垂着头。拉格茜尔拢紧了自己的头罩，尽量遮掩着自己的黑发。而古娜，则嘴角带着一抹冷笑，右手在胸口公式化地画着三角圣礼。
目视灵枢远去，古娜没有扭头，只是嘴角轻轻蠕动：“没想到，审判庭和狼堡的效率那么高，这两天基本上把知情的人都杀光了……拉格茜尔，永寂之子的腐银已经到手，你还是尽快按照首领的吩咐，去霍贝梅茨，找怀尔德大教授。”
说着，古娜拉着拉格茜尔的手，转身走入了身后的小巷。
拉格茜尔回过头，看向城中的某座高塔，眉头紧皱：“她是我见过的，最莽撞也是最单纯的审判庭监察修士。是个好人，真可惜……古娜，其实我挺想邀请她加入夜枭的，为什么你要反对？”
古娜叹了口气：“别妄想了，你也看到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固执……她还有家人，还有朋友，就算她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也必须留下善后。否则，连我也必须离开温特霍尔姆了。”
拉格茜尔咬了下嘴唇，眼底流出一丝紧张：“可是，教会那些人会放过她吗？那个埃索斯中级监察使，明显要消灭一切目击者！”
“呵呵，年轻人啊年轻人……”古娜噗呲一下笑了，得意地摇摇头，“你觉得，一个二阶的阴影旅者，怎么才能孤身一人、毫发无伤地杀死四个提灯人，而且其中还有一个五阶的三相骑士？”
拉格茜尔沉默了，她不笨，瞬间理解了古娜话里的意思——玛伦得到了“神秘人”的帮助，目睹甚至知晓地下堕落酒场的人，永远不止一个。
温特霍尔姆城内的主教、贵族、富商，甚至是审判庭的人，无论是否知情，一旦陷入了永夜会的泥潭，而且潜在把柄还没有收回，会有多么可怕的后果？所以，只要埃索斯不是傻子，只要玛伦一口咬死邪教徒作乱，他就绝对不敢乱来。
“哎，阴影旅者，最让人惧怕的杀手……”拉格茜尔咬了下嘴唇，忽然有些伤感，“古娜，听一些前辈说，二十多年前，夜枭也有……亚尔薇特大人也说过，阴影旅者会很孤独……”
“这个绝望的世界，拥有力量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你的这些伤感，还是给茱莉亚留着吧……快走吧。”
古娜抓紧了黑发少女的手，加快了步伐，身后，小巷外，城市的上空，钟声再起。
……
……
玛伦没有参加斯坦恩主教的葬礼，或者说，当对方的灵枢运出大教堂后，她就一直留在了主祭厅里，呆呆地看着立在彩画玻璃墙前、高达数米的巨大银白色圣像。
外面，已经是黄昏了，平时人来人往的大教堂主祭厅里，却异常冷清，就连守护祭台的助祭都不见一个。
两天过后，大教堂里的修士都少了不少。审判庭的行动十分迅捷，所有参与过金钟酒馆地下癫狂糜烂生活的人，如果没有什么大靠山，基本都躺在了冰冷的棺椁里——现在的温特霍尔姆不需要虔诚的信徒，只需要闭嘴的人，而且还是永远那种。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逐渐靠近，然后停在了玛伦的身边。
高大硬朗的身板，银白色的短发和络腮胡，还有一身严整的高档武装修士服。埃索斯偏头看了眼表情冰冷的玛伦，朝着前方的圣像单腿下跪，捂胸低头。
“金钟酒馆的地下，找到了永夜会邪教徒的秘密祭堂，还有大量的赃物和账本，所有的堕落罪徒，都被清除了……玛伦，你立下了大功，守护了圣主的荣光……还有温蒂，虽然她殉职了，但她的功绩，不会被埋没……”
埃索斯的声音，悄然出现，玛伦侧身看去，只见对方依然在虔诚的祈祷。
“嗯，谢谢埃索斯阁下，都是圣主的指引，我只是做了一次微不足道的抗争……对不起，我太弱小了，没有拯救出斯坦恩主教和温蒂……”玛伦退开一步，微微鞠躬，转身就走。
她不想再和埃索斯靠那么近，甚至听见对方说话，都会头晕目眩，乃至身体发冷。
少女监察修士走远了，埃索斯站起身，注视着对方背影，脸色越来越阴沉。
……
提灯人工会总部高塔，最顶层的阁楼里，马克米利安双手环胸，冷冷地看着远方的狼堡以及温特霍尔姆大教堂。
“马克辛叔叔，我向圣主发誓，我绝对没有参加过金钟酒馆的任何聚会，也不知道里面还有地下室！”
弗里茨已经吓傻了，正跪在办公室的中央，全身瑟瑟发抖。角落里，米勒目不斜视，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要么你废物到连被裹挟的资格都没有，要么在有些人眼里，你早就和他们不分彼此了……”马克米利安笑着回过身，慢慢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金钱远比任何口号都更能鼓动人心，永夜会的那些异教徒，越来越聪明了……”
“马克辛叔叔，审判庭传召我的事情……”弗里茨膝行到马克米利安的身边，脸色苍白，“这一定是敲诈，他们想要威胁你，马克辛叔叔！”
“弗里茨，哪怕你只进过那个地下室一次，你现在也会被绞死，而且还是我亲自动手。”
马克米利安看都没看侄儿一眼，手上不停。一分钟后，一封文书写就，然后卷成轴，滴上一团松脂，再重重按下印章，“拿着，去比约恩哈德，做那里的分会书记官，今天就给我滚出温特霍尔姆！”
“哦，太好了，谢谢马克辛叔叔！”
弗里茨狂喜，也没接文书卷轴，反而直接握紧了马克米利安的手腕，疯狂亲吻对方的手背。
废物般的侄儿欢天喜地地跑了，马克米利安这才闭上了双眼，深深叹了口气。
“阁下，一切都是永夜会的问题，弗里茨先生和所有被蒙蔽的人并没有区别。”
米勒上前一步，不知道什么时候，手里出现了一杯金色的杜松子酒，轻轻放到了马克米利安的面前。
“温特霍尔姆有多少无法分清的阴暗，以及弗里茨到底和哪些人打过交道，我们都很清楚……审判庭这次，掀开了一个连自己都盖不住的魔盒。”
马克米利安睁开眼，瞥了眼桌面的酒杯，嘴角微微上翘，“不过，我确实没想到，夜枭居然插了一脚……我有些疑问，她们现在为什么对腐银那么感兴趣，如果只是需要更多的净化之章，那么我也不介意帮她们的一把，也不至于偷偷摸摸的。”
米勒低下头，略微思索了一下：“阁下，是否和她们的王者在希尔德马克领出现有关？根据我目前的调查，亚尔薇特确实在希尔德马克领接壤的黑域活动，而且和鹰堡的那位伯爵，以及三眼学会的两位大教授都有接触……这些，是否和她们私下寻找腐银有关联？”
马克米利安摸着下巴，起身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盯住了米勒的双眼：“夜枭和三眼学会的私下关系，并不是什么秘密……第七次黑潮要到了，亚尔薇特显然在寻找合作者，但选择希尔德马克的阿斯特丽德伯爵，等于给自己制造更多的困难，除非有极大的利益……
“米勒，我需要更多的情报！你以我的名义，去接触一下辛德雷大教授，就说我对他的研究很感兴趣，愿意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遵命，阁下。”米勒右手捂胸，微微鞠躬。
离开马克米利安的办公室，走出几步后，米勒又回头看了眼，脸上露出一丝神秘的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