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生活开始后的第二天，我就察觉到了身体新的异样。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的嗅觉好像变得比以前灵敏了许多。
早晨，凛在自己的空间里喷了点止汗喷雾，那股清爽的柑橘味，对我来说简直像是有人在我鼻腔里引爆了一颗橘子味炸弹。而诗织泡茶时，那以往只是隐约闻到的、淡雅的茶叶香气，此刻却层次分明地钻入我的大脑——前调是茶叶的微苦，中调是烘焙的暖香，甚至连热水冲泡后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水汽甜味，都能清晰分辨。
这绝对不正常。我一个糙汉子，什么时候有过这么纤细的感官了？
不安感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心脏，于是，我趁着午休时间，再次逃到了保健室这个万恶之源。
“哦呀，这不是优子同学吗？这么快就又想我了？”月岛静老师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腹黑笑容，她推了推眼镜，示意我坐下。
我没心情跟她开玩笑，单刀直入地说明了我的来意。
“嗯嗯，嗅觉变得敏锐……这是‘爱丽丝症候群’的正常反应哦。”她一边听，一边在手中的平板上飞速地记录着什么，那表情与其说是在关心学生，不如说更像是在观察小白鼠出现了预期中的反应。“这意味着，你的身体正在为了更好地适应这个‘阴性’环境，而自发地进行优化。恭喜你，你的女性度又上升了呢。”
她将平板电脑转向我，屏幕上的那个计量槽，赫然显示着【5%】。
“才……才几天就翻了一倍多！？”我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毕竟你的室友可是神代同学和九条同学啊，”月岛老师轻描淡写地说道，“一个是无意识的亲密接触制造机，另一个是持续性的高压压力源。在她们的双重‘滋养’下，你的成长速度可是我见过的‘样本’里最快的。真是太棒了。”
她那句“太棒了”说得真心实意，让我只想把桌上的茶杯扣在她头上。
“老师！我不是来听你夸我的！有没有办法抑制住这个……这个鬼东西的增长！？”
“抑制吗……也不是不行，”她沉吟片刻，然后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不过，在考虑抑制之前，我得先告诉你一件好事，就当是给你一点小小的动力吧。”
她滑动屏幕，调出了一张人体结构图，然后在头顶的位置画了两个可爱的、三角形的记号。
“根据我的计算，当你的‘女性度’累积到30%左右时，你的身体将会解锁一个全新的‘功能’。在情绪，尤其是害羞、紧张、恐慌等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你的头顶，会不受控制地短暂冒出一对非常可爱的……猫耳朵哦。”
……
猫、耳、朵？
“啊哈——”。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一道天雷劈得粉碎。
“开、开什么玩笑！？”我猛地站了起来，声音都变调了，“人怎么可能长出猫耳朵来！？这不科学！”
“这里可是圣百合华学院哦，优子同学。”月岛静的笑容依旧温柔，“在这里，‘科学’可不是万能的。顺带一提，那个状态下的你，感官会变得更加敏锐，平衡感也会大幅提升，是相当优秀的‘战斗形态’呢。要不要努力一下，早日解锁这个新功能？”
我看着她那副期待的表情，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我现在不仅要担心暴露性别，还得担心自己会不会在某个不合时宜的场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脑袋上“砰”地一下冒出一对毛茸茸的猫耳朵来！？
这他妈的已经不是地狱难度了！这是哪个混蛋设计师想出来的、专门折磨人的粪作游戏吗！？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了保健室，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
夜晚，宿舍的公共客厅里。
凛因为田径部有追加训练，还没回来。偌大的空间里，只有我和九条诗织两个人。
她坐在我对面，面前摆着几本摊开的教科书。
“天宫同学，”她用那清冷的声音开口了，“既然我们以后要共处一室，我认为有必要加深一下对彼此的了解。正好，这门古典文学的课题需要两人一组讨论，不如我们就此开始吧？”
来了。
名为“讨论会”的第二次审问。
我的神经瞬间绷紧，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好的，九条同学。”我低下头，摆出一副乖巧的样子。
“很好。”诗织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似随意地翻开了书页，“说起来，樱丘女院的古典文学教育，一向以严谨著称。你们以前在讨论《源氏物语》时，老师通常会更侧重于光源氏的个人情感变迁，还是其背后反映的平安时代贵族社会风貌呢？”
这是一个极其刁钻的问题。
回答“情感变迁”，可能会被她追问“那你对哪一段感情印象最深”，然后深挖下去。回答“社会风貌”，则可能会被要求“请举例说明”。无论哪一个，对我这个连《源氏物语》有几帖都不知道的冒牌货来说，都是死路一条。
冷静，天宫悠！回想一下，月岛老师的教诲！还有……那个笨蛋青梅竹马！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扰和羞怯。
“那个……对不起，九条同学。我对这种……嗯，比较深奥的文学理论，其实不是很了解……”我绞着手指，视线游移不定，将一个“不善交际的天然呆大小姐”形象演繹得淋漓尽致。
诗织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我决定乘胜追击，主动出击。
“不过……我记得凛好像说过类似的话题呢。她说……比起那些复杂的人物关系，她更喜欢书里描写的、关于不同季节里衣物熏香的段落，还说‘感觉女孩子香喷喷的不是很棒吗’……”
我巧妙地借用了之前凛在闲聊时提到的、关于她如何用香氛包给运动服除汗的奇怪知识，将其嫁接到了这个话题上。
“……神代同学吗？”诗织的表情出现了一丝松动。凛那个单细胞生物会说出这种话，确实非常符合她的风格。
“嗯！”我用力点头，“所以……对不起，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我的知识，大概和凛是一个水平的……”
我用上了终极绝招——示弱。将自己的水平直接拉到和凛那个笨蛋同一水平线，以此来回避所有可能暴露的知识性问题。
诗织沉默了。
她那双锐利的异色瞳，紧紧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看穿。
“……是吗。”
过了许久，她才轻轻合上了书本。“我明白了。看来是我对你抱有太高的期待了。讨论会就到此为止吧。”
她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望，但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总算是暂时消散了。
“呼……”
我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像一摊烂泥一样瘫在椅子上。
赢了……暂时赢了……
这场逻辑攻防战耗尽了我所有的心力。我只想赶紧去洗个澡，用热水冲刷掉这一身的疲惫和冷汗。
我站起身，拿起换洗衣物，朝着宿舍的公共浴室走去。
我需要放松一下。我迫切地需要一个，只有我一个人的，绝对安全的空间。
然而，我并不知道。
一场远比刚才的语言交锋更加恐怖、更加混乱、也更加致命的危机，正在那扇磨砂的浴室门后，静静地等待着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