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被冻结了。
又或者,只是我的思考,连同心脏的跳动一起,被那一行冷冰冰的文字彻底暂停了。
“转学生,欢迎来到圣百合华。”
“我知道你的‘秘密’。”
……
……哈?
手机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是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源。它将我,天宫优子——不,天宫悠——那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清晰地映照出来。
左边,是九条诗织平稳克制的呼吸声,如同精密的节拍器,在寂静的深夜里一下,一下,敲打着我紧绷的神经。
右边,是神代凛毫无防备的酣眠,均匀的鼻息带着一丝孩子气的甜美,偶尔还翻个身,用梦话喊着“再来一碗……”,大概是连梦里都在进行大胃王挑战吧。
而我,就像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罪人,夹在她二人中间,连一丝一毫都不敢动弹。
冷汗,顺着我的鬓角滑落,滴落在枕头上,洇开一小片湿冷的痕迹。
秘密。
这个词,就像一把淬了毒的钢针,穿透我的眼球,直直刺入大脑最深处。
我的“秘密”是什么?
是这具不属于我的、名为“天宫优子”的少女身体?还是这具身体里,那个名为“天宫悠”的、本该是个男人的灵魂?
不管是哪个,暴露的下场都只有一个——死。
社会意义上的、物理意义上的,各种意义上的,彻底的死亡。
“……呼。”
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完成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试图让那几乎要罢工的大脑重新开始运转。
冷静,天宫悠!现在不是恐慌的时候!这一定是某个人的恶作剧!对,一定是!
可是,谁?
怎么做到的?
月岛老师明确说过,为了防止异能信息外泄,整个圣百合华学院都被一层特殊的结界笼罩,手机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接收到任何外部信号。这台手机,除了那个决定我命运的APP和闹钟之外,就是一块高科技板砖。
然而,这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却像幽灵一样,穿透了结界的壁垒,精准地降临在了我的手机上。
这意味着,发信人……就在这个学院内部。并且,拥有着某种能够干涉结界的、超乎寻常的手段。
我的脑海里,一个疯狂的内部法庭瞬间开庭。被告席上,坐着我能想到的所有“嫌疑人”。
(脑内剧场·开演)
“那么,第一位嫌疑人,九条诗织!”我脑中的自己穿着法官袍,一敲法槌。
被告席上的诗织推了推眼镜,异色双瞳闪着冰冷的光:“动机充分。我对你这个来历不明的转学生,从一开始就抱持着最高级别的怀疑。至于手段……哼,你以为区区结界,就能阻挡九条家的情报网吗?”
“反对!”我脑中的律师版自己猛地站起来,“如果被告真的掌握了决定性证据,以她的性格,早就直接将我的伪装剥得一干二净,然后把我绑到学生会的审讯室里了!而不是用这种拐弯抹角的匿名短信,进行多余的心理恐吓!”
……嗯,有道理。诗织虽然可怕,但她的行事风格更偏向于用逻辑和规则将你逼入绝境,不像会玩这种阴险把戏的类型。
“那么,下一位嫌疑人……神代凛!”
被告席上的凛歪着脑袋,嘴里还叼着一根Pocky:“哎?什么?短信?啊!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我好像梦到在玩一个很好玩的发短信游戏……”
……驳回!这家伙连嫌疑人的资格都没有!她的大脑里除了跑步和食物之外,大概就装不进任何复杂的东西了。
(脑内剧场·休庭)
排除了凛和诗织……那么,剩下的最大嫌疑人,就只有一个了。
那个戴着眼镜的、腹黑的、以观察我的窘迫为乐的恶魔校医——月岛静。
是她吗?
动机?太有了。这绝对是她最喜欢的“实验”环节。用未知的恐惧来测试我的精神抗压性,然后在一旁微笑着记录数据。
手段?更是不用怀疑。这整个“爱丽丝症候群”的系统都是她在管理,给我发条短信,简直比呼吸还简单。
但是……总感觉不对。
月岛老师的恶趣味,是那种带着温柔微笑,亲手将你推入深渊的类型。她喜欢看猎物挣扎的样子。这条短信太直接、太冷酷了,缺乏她那种优雅的“玩弄感”。这更像是一封……战书。一封来自某个未知敌人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宣战布告。
“……转学生。”
我重新看向那条短信。
这个称呼,很微妙。
凛和诗织,现在都直呼我“优子”。月岛老师则喜欢叫我“优子同学”。会用“转学生”这个词来称呼我的……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一个可怕的、但我一直刻意回避的可能性,浮现在了我的脑海中。
发信人……会不会是我根本不认识的人?
一个隐藏在学院某个角落里,拥有着可怕能力,并且已经洞悉了我一切的,全新的敌人?
这个想法,让我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未知的,才是最恐怖的。
我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伪装成健康管理软件的APP。
【女性度计量槽(Femininity Gauge):15%】
那个刺眼的数字,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我。
仅仅是与凛和诗织的同居生活,就让这个数字在短短几天内从0飙升到了15%。现在,又多了一个潜伏在暗处的敌人……
那个“30%会长出猫耳朵”的诅咒,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在我的头顶。我甚至能感觉到,头皮又开始隐隐发麻。
不……回不去了。
我将脸深深埋进枕头里,死死咬住被子,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一种无边无际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将我彻底淹没。
这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窗外的夜色被染上一层鱼肚白。
“早上好,优子。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啊。”
第二天清晨,在洗漱台前,凛一边刷着牙,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
“……没、没什么,只是昨晚没睡好。”我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镜子里,那张属于“天宫优子”的俏脸上,果然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这副憔悴的样子,倒是更增添了几分病弱美少女的“萌感”,引得凛更加担心地凑了过来。
“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保健室看看?月岛老师那里的药很管用的!”
去那个恶魔的大本营?饶了我吧!
我敷衍地应付着凛的关心,一旁的诗织则始终用那双锐利的异色瞳打量着我,似乎想从我疲惫的表情中分析出什么。
这一整天,我都如同惊弓之鸟,坐立不安。
课堂上老师讲的每一个字都无法进入我的大脑。周围同学的任何一点窃窃私语,都让我觉得她们是在讨论我的秘密。
那个发信人,到底是谁?
他(或者她)现在,是不是就在这个教室的某个角落,正用看穿一切的眼神,欣赏着我这副丑态?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无形的压力逼疯时,预备铃响了。
穿着白大褂的月岛静老师,捧着教案,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讲台。她环视了一圈教室,脸上依然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温柔微笑。
“同学们,早上好。在开始今天的课程之前,我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她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秒,那眼神深处似乎闪过一丝愉悦的光芒。
我的心脏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只听见她用那清晰悦耳的声音,宣布道:
“从今天起,我们班级将会迎来一位新的家人。”
“大家掌声欢迎,从德国来的转学生——”
……转学生?
“转学生”……
这个词,像一道惊雷,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响!
那一瞬间,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我的血液仿佛在倒流,四肢变得一片冰冷。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教室那扇被缓缓拉开的门。
原来如此……是这样吗……
那条短信,不是恶作剧,也不是警告。
那是一封邀请函。
一封来自即将登场的、全新的“死神”的,欢迎我坠入更深地狱的……邀请函。
我的秘密保卫战,从今天起,将迎来一位全新的、最可怕的对手。
我的目光,与那个即将踏入教室的、未知的身影,仿佛在无形的虚空中,碰撞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