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我被无数双看不见的手按在一张冰冷的手术台上,黑羽琉璃则穿着一身洁白的圣职者长袍,脸上带着悲天悯人的微笑,手里拿着一把闪闪发亮的、镶嵌着蕾丝花边的手术刀。
她俯下身,在我耳边用那甜腻空灵的声音轻语:“前辈,不要怕。为了让‘圣痕’以更完美的形态降临,小小的净化仪式是必须的……”
然后,那把刀,就朝着我的头顶,缓缓落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啊!”
我尖叫着从床上弹起,浑身冷汗,心脏狂跳不止。窗外天光大亮,凛和诗织已经被我的叫声惊醒,正用一种“你又犯什么病了”的眼神看着我。
“优子,你没事吧?又做噩梦了?”凛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我大口喘着气,胡乱地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理智还停留在梦境里那把该死的手术刀上。
自从昨天在天台与黑羽琉璃进行了一次“友好亲切”的会晤后,我的精神状态,就从“濒临崩溃”,直接跌停到了“随时准备送入精神病院”的水平。
那个女孩……她不是敌人,她比敌人可怕一万倍。
她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无可救药的狂信徒。
而我,天宫悠,就是她信仰的那个倒霉催的、被架在火上烤的邪神。
我怀着这份沉重的心情,度过了一个堪比酷刑的上午。每一节课,我都感觉有一双充满狂热的眼睛,正从教室的某个角落,或者窗外,死死地盯着我,让我如坐针毡。
然后,午休时间,那份来自地狱的“邀请”,如期而至。
“天宫优子前辈。”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全身的汗毛瞬间倒竖。这个声音,我化成灰都认得。
我僵硬地转过身,黑羽琉璃正站在那里,脸上依然是那副人偶般精致却毫无生气的表情。
“午安,前辈。不知您现在,是否有空?”
(没有!绝对没有!我接下来要去参加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然后还要去拯救世界,忙得很!)
“……有、有什么事吗?黑羽同学?”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昨日与前辈约定之事,琉璃已准备妥当。”她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性动作,“想请前辈移步,前往手工艺社。”
她的语气,礼貌得体。
但她的那双眼睛,却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周围,已经有好奇的同学向我们这边投来视线。我毫不怀疑,如果我敢说一个“不”字,她下一秒可能就会当着全班的面跪下来,哭着说“卑微的琉璃,难道连接近神明的资格都没有吗”之类的、能让我立刻社会性死亡的台词。
最终,我只能像一头被牵着鼻子走向屠宰场的牛,在琉璃的“引导”下,离开了教室。
圣百合华学院的手工艺社,位于旧教学楼最偏僻的一个角落。
走廊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每走一步,我的心中就多添一分绝望。
(这场景,简直就是恐怖游戏里,主角被学妹骗进隐藏房间,然后‘嘿嘿嘿’的经典开场啊……)
琉璃用钥匙打开了那扇看起来几百年没用过的、写着“手工艺社”的木牌的门。
“前辈,请进。”
我怀着赴死的心情,踏入了她的“巢穴”。
然后,我被眼前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社团的活动室!
这分明就是一个专业的、甚至可以说是异次元的服装设计工作室!
房间的一侧,摆放着数台我只在电视上见过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工业级缝纫机和锁边机。另一侧的墙壁上,则挂满了各种颜色、各种材质的布料,从普通的棉布到昂贵的丝绸,甚至还有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似乎泛着微光的特殊面料。
空气中,没有灰尘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像是某种高级熏香的味道。
而最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房间正中央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与我等身高、等身形的人台模特。
那个模特身上,穿着一套和我现在身上一模一样的、圣百合华学院的二年级校服。无论是裙子的褶皱,还是领结的角度,都完美复刻,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它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五官的脸上,仿佛正带着一抹诡异的微笑,凝视着我。
“前、前辈,您来了啊。”
我看到琉璃那张总是毫无波澜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近似于“害羞”的红晕。
“让您看到琉璃的……秘密基地,真是不好意思。”
(不,这不是秘密基地,这是变态的巢穴吧!?还有那个人偶是怎么回事!?你是什么时候偷了我的三围数据的!?)
我的内心在疯狂咆哮,但表面上,我只能僵硬地扯动嘴角。
“这里……很厉害啊。”
“为了能完美地侍奉前辈,这些都是必要的准备。”琉璃似乎将我的话当成了夸奖,她从工作台上拿起一把软尺和一本笔记,向我走来,“那么,前辈,请允许我,为您进行‘圣体’的测量。”
“圣……体?”
“是的,”她一脸理所当然地说,“为了制作出足以承载‘圣痕’、并将其与凡俗隔绝的‘庇护所’,精确的数据是必不可少的。”
我感觉自己的大脑已经无法理解她口中的任何一个名词了。我只能任由她像一个专业的老裁缝一样,用那冰凉的软尺,开始测量我的头围、脖颈的长度,甚至连我耳朵到头顶的距离都量得一丝不苟。
她一边测量,一边用她那空灵的声音,念念有词。
“……头围56cm,嗯,是完美的黄金比例。”
“……‘圣痕’的基座很稳固,看来前辈的神力非常安定。”
“……考虑到前辈的情绪波动可能会导致‘圣痕’的形态发生变化,庇护所的内部结构,必须要有一定的延展性……”
就在我感觉自己的精神即将被这些意义不明的呓语彻底摧毁时,琉璃停下了动作。
她从工作台的一个抽屉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用黑色天鹅绒包裹着的精致木盒。
她捧着那个盒子,就像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走到了我的面前。
“前辈,”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颤抖的、狂热的虔诚,“在开始制作前,请允许我,向您展示琉璃的‘收藏’。”
她打开了盒子。
我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盒子里,铺着一层柔软的红色绸缎。
绸缎之上,静静地躺着三样东西。
一根银白色的、我的头发。
一块手帕,是我上次在体育课后不小心掉在操场上的。
- 一支被削得很短的铅笔,是我前天做课堂笔记时用过的。
它们被小心地摆放着,仿佛是某个古代法老墓里出土的、价值连城的“圣遗物”。
“前、前辈的一根发丝,都蕴含着星辰般的光辉……”
“前辈用过的手帕,至今还残留着神圣的气息……”
“前辈……”
“停——!”
我终于忍不住,失声叫了出来。
琉璃的介绍被打断,她抬起头,用一种无辜又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前辈?”
“我……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写完!”我胡乱地找着借口,感觉再在这里待下去,我真的会疯掉,“测量……应该已经好了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地,冲出了那个让我窒息的房间。
身后,没有传来琉璃的阻拦声。
我只听到她用那梦呓般的、甜得发腻的声音,轻声说道:
“恭送您,我尊敬的前辈。请您……耐心等待。”
当晚,宿舍门口。
那份来自病娇裁缝的“礼物”,还是如约而至了。
在我刚刚洗完澡,穿着睡衣,心有余悸地跟凛和诗织吐槽着(当然,隐去了所有关键信息)今天遇到的“一个奇怪的学妹”时,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果不其然,是黑羽琉璃。
她换下了校服,穿着一身哥特萝莉风格的黑色洋装,手中捧着一个用深蓝色包装纸和银色缎带精心包装好的、方形的礼品盒。
“前辈,我来为您献上……‘庇护所’的完成品。”
她说着,将盒子递了过来。
而这一幕,正好被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的凛和诗织,看了个一清二楚。
“又是你!?”凛的眉头瞬间竖了起来,像一只护食的猫,一个箭步冲到了我的身前,将我护在身后,“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一直缠着优子!?”
面对凛那充满敌意的质问,琉璃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她只是淡淡地瞥了凛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这是我与前辈之间的事情,与旁人无关。”
“哈!?优子是我的室友!她的事就是我的事!”
“室友?真是肤浅的定义。”琉璃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你们根本不了解前辈的伟大与苦恼,只是像围绕着太阳的、无知无觉的行星一样,单方面地享受着她的光辉罢了。”
“你这家伙……!”凛气得几乎要撸袖子动手了。
“神代同学,”一旁的诗织,冷静地开口了,“你和她争论是没有意义的。”
她转向琉璃,那双异色瞳里,闪烁着审视的光芒:“黑羽同学,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你这种过度接近的行为,已经对天宫同学造成了困扰。作为学生会长,我有权……”
“学生会长?”琉璃打断了她,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凡间的秩序,是无法束缚神明的。九条前辈,您还是管好您自己那一摊子事吧。”
战……战争爆发了!
以我为中心,一场我完全不想参与的、女子高中生之间的修罗场,就在我宿舍的门口,毫无征兆地爆发了!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就在我抱着头,准备蹲到地上去的时候,我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琉璃手中的那个盒子。
因为,我需要它。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需要一个能隐藏我头上那对该死猫耳的“庇护所”。
看到我接过了盒子,琉璃的任务似乎完成了。
她没有再和凛与诗织纠缠,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的占有欲,几乎要满溢出来。
“前辈,请务必……好好使用它。明日,琉璃会再来拜访。”
说完,她优雅地一转身,黑色的裙摆在走廊里划出一道弧线,消失在了黑暗中。
我手里捧着那个沉甸甸的盒子,感觉它像一块烫手的山芋。
身前,是怒气冲冲的凛,和眉头紧锁的诗织。
“优子!你不能收她的东西!那个女人绝对有问题!”凛激动地说。
“……天宫同学,”诗织的语气也十分严肃,“你最好和我们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看着她们,又看了看手中的盒子,只感觉一个头两个大。
我得到了暂时的“安全帽”。
但代价是,我的生活,正式从“伪装求生”模式,升级成了需要处理各种人际关系战争的……“恋爱喜剧(地狱难度)”模式。
我拆开包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顶深蓝色的贝雷帽。
帽子的做工无可挑剔,面料柔软。我注意到,缝制帽子的线,似乎在灯光下泛着一种奇特的、淡淡的银光。
我试着戴上它。
帽子完美地贴合了我的头型,内部似乎有一种特殊的结构,能恰到好处地将我那对不存在(但随时可能出现)的猫耳的位置预留出来,并将其温柔地固定住,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这顶帽子,是我的救赎。
也是将我拖入更深地狱的……第一把枷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