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了那场堪称“餐桌上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午餐酷刑后,我,天宫悠,得出了一个悲哀的结论:
我的宿舍,已经不再是能够让我喘息的避风港了。
它变成了一个更加精致、更加甜蜜,也更加令人窒息的牢笼。
凛的好意,是烧断我理智的火焰。
诗织的鞭策,是压垮我精神的巨石。
琉璃的饲养,则是包裹着糖衣的、足以致命的毒药。
而雪莉的观察……她是那个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随时准备给我签发死亡证明的法医。
(再这样下去,不等诅咒把我变成真正的怪物,我就会先因为精神衰弱而英年早逝了……)
我需要一个突破口。
一个能让我摆脱现状的、任何形式的突破口。
我必须找到变回男人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控制这该死诅咒的线索。否则,我的未来,就只剩下被这群可怕的女人瓜分殆尽这一条路了。
正是这份近乎绝望的渴望,让我在第二天下午,路过教学楼公告栏时,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在一堆“学园祭优秀摊位评选结果”、“文学社诗歌朗诵会通知”之类的寻常公告中,一张用黑色粗体字打印的、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通知,显得格外刺眼。
【风纪委员会紧急通告】
经查,学院禁区“旧教堂遗址”附近,近日出现异常能量反应。为确保全体学生安全,即日起,该区域将全面封锁,严禁任何学生以任何理由靠近。违者,将依校规从重处理。
特此通告。
风纪委员长——凰莲华
我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旧教堂……异常能量反应……
我瞬间回想起了前几天,凰莲华那个笨拙到可笑的跟踪。她最后发现的,就是我下意识地在回避旧教堂这个区域。
现在,她突然就以风纪委员会的名义,发布了这样一则通告。
这封通告,与其说是给全校学生看的,不如说……是专门写给我一个人看的。
(这是陷阱。)
我的大脑在第一时间就拉响了最高级别的警报。
太明显了,这简直就是RPG游戏里,魔王城门口那个写着“勇者啊,快进来吧,本魔王已经设下天罗地网等着你了”的告示牌。
凰莲华那个一根筋的女人,她一定是认定了我和那个旧教堂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所以才用这种方式,试图引我上钩。
我知道这是陷阱。
一个粗劣、直接、毫无掩饰的阳谋。
但是……
我的手,不自觉地抚上了头顶那顶由病娇后辈亲手制作的贝雷帽。帽子底下,那对随时可能弹出来的耳朵,是我所有苦难的根源。
而那座旧教堂,那个所谓的“异常能量反应”……
万一……万一真的和我的诅咒有关呢?
万一那里,真的隐藏着能让我变回去的线索呢?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我也……无法拒绝。
我看着那张通告,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看到了毒饵的、饥饿的鱼。
明知咬下去就会被钓上岸,但那份诱惑,已经超越了对死亡的恐惧。
身后,那道熟悉的、充满了占有欲的视线,不知何时又黏了上来。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黑羽琉璃。
她肯定也看到了这张通告。
以她那病态的直觉,恐怕也已经察觉到了这是一场针对我的“狩猎”。
很好。
真是太好了。
猎人已经布下了陷阱。
猎物已经下定决心要踩进去。
而另一只更可怕的猛兽,也已经悄悄地尾随在后,准备随时加入这场狩猎。
今晚,一定会很热闹吧。
我转过身,对上了琉璃那双幽深的、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对她露出了一个我自己都觉得无比虚伪的微笑。
“我先回去了。”
然后,我朝着与宿舍相反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我没有回头,但我能感觉到,那道视线,如同跗骨之蛆,寸步不离。
通往旧教堂的林间小路,仿佛是学院里被遗忘的角落。
高大的树木遮蔽了天空,只留下斑驳破碎的光影。脚下的石阶布满了青苔,湿滑而又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落叶和潮湿泥土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里和几步之外那个充满欢声笑语的校园,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里是“非日常”的领域。
我一步一步地走着,每一步,都感觉像是在走向自己的坟墓。
我的神经紧绷到了极点,感觉周围的每一片树影里,都可能藏着凰莲华那双锐利的眼睛。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听起来都像是猎犬在低吼。
走了大概十分钟,一座古老而又破败的建筑,终于出现在了林道的尽头。
——旧教堂。
它比我想象的还要宏伟,也还要残破。
典型的哥特式建筑,高耸的尖顶仿佛要刺穿灰色的天空。墙壁上爬满了枯萎的常春藤,巨大的圆形花窗上,彩色的玻璃早已碎裂,只剩下几个黑洞洞的窟窿,像一双双凝视着我的、空洞的眼睛。
一种不祥的气息,如同实体般,从教堂里弥漫出来,让我的皮肤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我深吸一口气,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站在了那扇由橡木制成的、至少有五米高的巨大双开门前。
门上,铜绿色的把手布满了锈迹。
而那扇门,正虚掩着,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通往黑暗的缝隙。
(果然……连门都给我留好了吗。)
我自嘲地笑了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主动前来赴约的、愚蠢的主角。
我不再犹豫,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嘎吱——!”
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空气中回荡,显得格外突兀。
门后的景象,也随之展现在我的面前。
教堂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空旷。
一排排长椅早已腐朽倾倒,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光线从穹顶的破洞和破碎的花窗中投射下来,形成一道道倾斜的光柱,无数细小的尘埃在光柱中飞舞,像一群迷途的幽灵。
而在教堂最深处,那个本应摆放着圣坛的位置,一道身影,正背对着我,静静地站在那里。
黑色的制服,黑色的长发,以及那份如同出鞘刀锋般、不容侵犯的凛然气场。
是凰莲华。
她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冰冷的笃定。
那双锐利的眼眸,像鹰隼一样锁定了我的身影,其中的压迫感,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你终于来了,天宫优子。”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里回响,带着金属般的质感。
“今天,我一定要揭开你所有的伪装。”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
“砰——!”
我身后的那扇大门,猛地关上了!
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教堂都仿佛颤抖了一下。
唯一的退路,被彻底切断。
黑暗,瞬间将我吞噬。
只剩下远处,凰莲华那被微光勾勒出的、如同审判者一般的身影。
最终的对峙,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