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早就已经比任何鬼屋都要恐怖一百倍了。
当我听到月岛静老师微笑着宣布,合宿最后一晚的活动是“后山神社试胆大会”时,我的内心,古井无波。甚至,还有那么一丝自暴自弃的解脱感。
太好了。
终于,要从那间六叠大的密闭牢笼里,换到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露天的处刑场了。
傍晚时分,我们C组的三人,在老婆婆那意味深长的注视下,领取了一盏充满了昭和风情的老式手提灯,以及一张画着简易地图的路线图。
我们的任务是,沿着指定路线,穿过后山森林,抵达山顶的古老神社,并在那里的签到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哼,不过是利用人类的心理弱点,进行的一场低级趣味的活动罢了。”
凰莲华双手抱胸,用她那锐利的眼神扫视着手中的地图,仿佛在分析一张军事作战图。
“前辈,请不必担心。”
黑羽琉璃则站在我的身边,那双漆黑的眼眸在黄昏的光线下,闪烁着一丝诡异的光芒。
“任何试图惊扰您的魑魅魍魉,都会被琉璃的‘诚心’所净化。”
(你们两个,就是我人生中最大的魑魅魍魉啊……)
我提着那盏只能照亮脚下三尺之地的手提灯,怀着奔赴刑场般的心情,踏上了那条通往后山的小路。
白天的森林,是充满生机的。
而夜晚的森林,则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高大的树木在夜色中,化作了一道道张牙舞爪的黑色剪影,将天空切割得支离破碎。晚风吹过树叶,发出的“沙沙”声,像无数窃窃私语,又像毒蛇在草丛中爬行。脚下,是腐朽的落叶和潮湿的泥土,每一步都踩得无声无息,仿佛随时会被这片黑暗吞噬。
“路线图显示,前方三百米处有一座吊桥。”莲华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走在最前面,像一个尽职的斥候,“根据结构力学原理,吊桥的承重中心最为薄弱。通过时,我们必须保持匀速,避免产生共振。”
“前辈,请走在琉璃身后。”琉璃则紧紧跟在我的侧后方,她空灵的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抚人心的魔力,“无论前方出现何种不洁之物,琉璃都会成为您最坚固的盾。”
(所以说,我到底该听谁的!?)
我被她们一前一后夹在中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名特工押送的、携带着重要机密的证人。
很快,那座传说中的吊桥,出现在了我们眼前。
两条粗大的麻绳,牵引着早已腐朽发黑的木板,悬挂在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峡谷之上。风一吹,整座桥便发出“嘎吱嘎吱”的、令人牙酸的悲鸣。
“哇啊!”
这副景象,终于还是超出了我这具身体的承受极限,我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属于“天宫优子”的、标准的大小姐式悲鸣。
“天宫同学,冷静。”莲华立刻回过头,眉头紧锁,“这只是心理作用。只要……”
“前辈,没事的。”琉璃则伸出手,想要扶住我的胳膊,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怜惜,“若是害怕,就请闭上眼睛,将一切都交给琉璃。”
就在她们两人又要为“谁来安抚我”而爆发新一轮对峙时,我强行压下心中的恐惧,深吸一口气,率先踏上了那座摇摇欲坠的吊桥。
我不能再被动下去了。
在这场名为“合宿”的地狱里,我唯一的生机,就是主动掌握节奏!
走在桥上,我能清晰地感觉到,左侧来自莲华的视线,是在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而右侧来自琉璃的视线,则自始至终,都像胶水一样黏在我的身上。
被这两道视线同时注视着,我感觉比脚下这深不见底的峡谷,还要恐怖一万倍。
穿过吊桥,森林里的雾气似乎变得更浓了。
周围的空气,也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莲华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不对劲。”她低声说道。
“怎么了?”我下意识地问。
她没有回答,而是从制服口袋里,取出了某个东西。
借着手提灯昏黄的光芒,我看到,那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刻着古代符文的石片。
是那个在旧教堂捡到的结界碎片!
此刻,那块毫不起眼的石片,正散发着一种肉眼可见的、微弱的红光,并且……微微发烫。
“这里的能量场……很混乱。”莲华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那天在旧教堂里,结界暴走前的感觉很像。”
她的话音刚落,琉璃也停下了脚步。
她那张人偶般精致的脸上,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从容与圣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猎食者般的警惕。
“……有‘东西’过来了。”琉璃轻声说道,“很多,而且……很脏。”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从我的头顶浇下。
我瞬间明白了,这已经不是什么“试胆大会”了。
我们……闯入了某个真正的“猎场”。
就在这时,一阵浓得化不开的、如同墨汁般的黑雾,毫无征兆地,从我们四面八方的树林中弥漫开来。
那不是普通的雾气。
雾中,充满了纯粹的、令人作呕的恶意,光是呼吸,就感觉肺部像被针扎一样刺痛。
手提灯的光芒,被迅速压缩,能见度,已经不足一米。
“——什么人!?”
莲华大喝一声,摆出了标准的战斗架势,将我护在了身后。
“前辈,请退后。”
琉璃也挡在了我的另一侧,她那娇小的身躯里,散发出一种与之前完全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黑雾之中,几道穿着深色兜帽、完全看不清面容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浮现出来。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齐刷刷地,举起了手中的某个东西。
那似乎是一件由兽骨和黑色水晶构成的、充满了不祥气息的古代遗物。
“以森之血为祭,以夜之影为媒……”
他们用一种毫无起伏的、仿佛在念诵经文般的语调,齐声吟唱。
随着他们的吟唱,那件古代遗物猛地爆发出刺眼的暗红色光芒!
周围的地面,开始剧烈地颤抖!
无数黑色的、如同触手般的能量,从地底钻出,疯狂地朝着那件遗物汇聚而去。
整个森林,仿佛都在哀嚎。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充满了暴虐与痛苦的咆哮,在我们面前炸响!
那汇聚而成的巨大能量团,在剧烈的扭曲变形中,最终,构成了一头……怪物。
它足有三米多高,全身由流动的、纯粹的黑色阴影构成,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的缝隙中,不时会睁开一只只充满了怨毒的、血红色的眼睛。它没有嘴,但那声咆哮,却仿佛直接在我们的灵魂深处响起。
它不是生物。
它是被强行扭曲、实体化了的,这片森林的“痛苦”本身。
一头,只为了毁灭而存在的……“影兽”。
战斗,已经不可避免。
今晚的试胆大会,似乎真的要……见到“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