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族馆的中央露天剧场,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的、阶梯式下沉广场。
蔚蓝色的、半月形主水池在阳光下波光粼粼,仿佛一块巨大的蓝宝石。观众席围绕着水池层层叠叠地向上展开,足以容纳上千人。此刻,这里早已座无虚席,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家庭游客和卿卿我我的年轻情侣。
空气中,弥漫着阳光、海水和爆米花的混合气息。
“太棒了!是第一排耶!”
凛拉着我,兴奋地在一排绝佳的观赏位置上坐了下来。这里距离水池只有不到五米,近得几乎能感受到海豚跃出水面时溅起的水花。
“优子你看,视野超好的!”她开心地晃着双腿,像个得到了心爱糖果的孩子。
“是、是啊……”
我心不在焉地应着,屁股刚刚沾到座位,就立刻像一只受惊的土拨鼠,条件反射般地快速扫视了一遍全场。
(很好……暂时没有发现可疑的风衣和墨镜……)
莲华和琉璃那两个家伙,大概是在刚才的追逐战中跟丢了,一时半会儿应该还没找到这里。
但是……
我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了观众席最高处、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九条会长……也不在吗?)
刚才在纪念品商店里瞥见的那一抹学生会制服的影子,如同卡在喉咙里的鱼刺,让我坐立不安。那股比“守护同盟”更加理智、也更加难以预测的威胁,始终在我心头盘旋。
“优子?”凛凑过脸来,那双澄澈的红色眼眸里,倒映着我有些僵硬的表情,“你还在担心刚才的事情吗?是不是累了?”
“啊,不,我没事。”我连忙摆了摆手,挤出一个微笑。
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纯粹担忧的脸,我忽然觉得自己的这些提心吊胆,有些可笑。
(我在干什么啊……)
好不容易的约会,我却满脑子都是跟踪者和潜在的敌人。而眼前的这个笨蛋,只是单纯地、一心一意地,想要和我分享这份快乐而已。
我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警戒预案全部格式化。
算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在真正的危机降临之前,就让我……暂时地,享受一下这片刻的和平吧。
就在这时,激昂欢快的音乐响彻全场,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来:
“让大家久等了!神崎市海洋生态公园最精彩的‘海豚狂想曲’,现在——正式开始!”
伴随着观众们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几头体态优美的海豚,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后台的水道中跃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优美的弧线,激起大片雪白的水花。
表演,开始了。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仿佛是一场梦。
海豚们在驯养师的引导下,表演着各种高难度的动作。它们时而跃出水面,顶起彩色的皮球;时而摆动尾鳍,在水上“行走”;时而发出清脆悦耳的鸣叫,仿佛在与观众合唱。
“好厉害——!”
身边的凛,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这场精彩的表演中。她像个普通的小女孩一样,用力地拍着手,开心地笑着,眼睛里闪烁着比阳光还要璀璨的光芒。
看着她那副毫无防备的、纯粹的笑脸,我内心的所有不安,仿佛都被这笑容融化了。
是啊,这样就够了。
无论我身上背负着怎样荒唐的秘密,无论未来会发生什么。
只要能守护住她此刻的笑容,或许……一切都是值得的。
我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得到了片刻的、真正的放松。
然而。
就在表演进行到最高潮,所有海豚即将一同表演“冲天飞跃”的那个瞬间——
——滋!!!!!!!!!
一阵刺耳到极点、仿佛能直接穿透耳膜、刮擦大脑皮层的尖锐噪音,毫无征兆地,从遍布全场的巨大音响中爆发出来!
欢快的音乐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这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高频噪音。
“呜哇!?”
“什么声音!?”
观众席瞬间陷入了一片混乱,所有人都痛苦地捂住了耳朵。
“优子,你没事吧!?”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了一跳,连忙看向我。
“我没事……”我忍着头痛,但心中却警铃大作。
这不是普通的设备故障!
因为,下一秒,水池里的景象,彻底印证了我的猜想。
那些原本温顺聪明的海豚,像是集体受到了某种精神攻击,疯了。
它们不再听从驯养师的指令,开始在水中疯狂地、毫无目的地冲撞!有的用身体猛烈地撞击着水池的玻璃壁,发出“咚、咚”的闷响;有的则像受惊的野兽,在水中胡乱翻滚,搅起滔天的巨浪;还有的,则发出了凄厉而尖锐的、充满了痛苦的悲鸣!
刚才还如同天堂般的表演池,瞬间,变成了一片混沌的地狱。
观众席的骚动,立刻从抱怨升级为了恐慌。
“快看!海豚怎么了!?”
“好可怕!它们在打架吗!?”
“妈妈,我怕……”
哭喊声、尖叫声、惊呼声,混杂在一起,场面开始失控。
而我,天宫悠,在这片混乱之中,却感受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冰冷的东西。
一股熟悉的、充满了恶意的、邪恶的能量波动,正随着那刺耳的噪音,如同涟漪般扩散开来!
这感觉……
(……和林间合宿时,那头影兽出现前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的心脏猛地一沉。
这不是意外!这是袭击!
是“夜之执行部”!
我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混乱的人群,如同一支利箭,死死地锁定了剧场最高处的——音响与灯光总控制室!
在控制室那巨大的玻璃窗后面,我清楚地看到了!
那里站着的,不是水族馆的工作人员!而是几个穿着兜帽、看不清面孔的、可疑的人影!他们正围着一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仪器,似乎在操作着什么!
(果然是他们!他们的目的,就是测试这个能大范围影响生物精神的装置吗!?)
就在我大脑飞速运转,试图理解现状的时候——
一场更加致命的危机,在我眼前爆发了。
我们前排的座位旁,一个大概只有四五岁的小男孩,他头上戴着的一顶可爱的鲨鱼帽子,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强风,吹得脱离了头顶,打着旋儿,掉进了那个已经化作狂暴漩涡的水池里!
“啊!我的帽子!”
小男孩惊呼一声,眼看着心爱的帽子就要被卷走,想都没想,就从座位上爬了下来,冲到了池边的护栏旁。
他伸出小小的手臂,拼命地想要够到那顶帽子。
他的身体,因为用力的前倾,彻底失去了平衡!
“危险!”
孩子的母亲发出了惊恐的尖叫,但她离得太远,根本来不及!
眼看着,那个小小的身体就要翻过护栏,掉进那片由狂暴的海豚组成的、致命的绞肉机里!
- - -
那一瞬间。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我看到小男孩倾斜的身体。
我看到他母亲绝望的脸。
我看到下方,一头被激怒的海豚,正张开大嘴,朝那个方向猛冲过来!
一切,似乎都已无法挽回。
“——优子!抓住我!”
一道清亮而决绝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响!
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抓住了我的手臂,作为支撑点。
下一秒,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离弦的炮弹,从我身边一闪而过!
神代凛!
她甚至没有丝毫的犹豫,用我抓住她手臂的力量作为借力点,发挥出她那属于王牌运动员的、超乎常理的爆发力,以一个标准的跨栏姿势,单手撑着护栏,整个人……
翻了过去!
她矫健的身影在空中划过一道不可思议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水池边那条不足半米宽的、湿滑的检修通道上!
在小男孩坠落的前一刻,她伸出手,一把将他捞了回来,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但是,她自己,却彻底暴露在了那群狂暴的海豚面前!
危机,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