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我在群里发出那条消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我没有收到任何回复。没有“OK”，没有“收到”，甚至连一个表示疑问的标点符号都没有。
三位已读，然后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一度以为自己被她们集体拉黑了。
直到，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在学院那古老的钟楼上，幽幽地敲响了第一下。
咚——
我的房门，也被人同时敲响了。
那敲门声很轻，很礼貌，带着一丝犹豫，一听就知道是凛。
我打开门，果不其然，穿着一身可爱兔子睡衣的神代凛，正一脸不安地站在门口，怀里还抱着一个枕头。
“那个……优子……你说有紧急事态……”
在她话音未落之时，两道黑影，如同瞬移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凛的身后。
左边，是穿着一身灰色丝质睡袍，脸上架着一副无度数平光眼镜，表情如同正在分析星体运行轨迹般冰冷的凰莲华。
右边，是穿着一袭缀满蕾丝花边的哥特式黑色睡裙，手中还握着一柄小巧的、装饰用的黑阳伞（？），神情庄严肃穆得仿佛要去参加教皇加冕仪式的黑羽琉璃。
三位少女，三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就这么齐刷刷地，出现在了我狭小的宿舍门口。
“……先进来吧。”我侧过身，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我的房间不大，当三个风格迥异的绝色美少女同时挤进来后，空气瞬间变得稀薄而凝重。
凛局促不安地抱着枕头，坐在我的床沿上。莲华靠着书桌，双手抱胸，用审视的目光扫视着我房间里的一切。琉璃则选择了一个离我最近的角落，优雅地站着，仿佛一尊随时准备为我抵挡一切邪恶的守护神像。
房间里的气氛，比西伯利亚的寒流还要冰冷，比马里亚纳海沟的压强还要巨大。
我清了清嗓子，将那张决定了我们所有人命运的“质询函”，放在了房间中央的小茶几上。
“我想，你们应该也收到了来自学生会的‘协助调查通知’了吧？”
凛点了点头，莲华和琉璃则面无表情，算是默认。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深吸一口气，用这辈子最严肃的语气说道，“明天，九条会长会对我们四个人，就水族馆事件，进行正式质询。我们现在面临的，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危机。如果我们四个人的说辞出现任何一丝一毫的偏差，后果……不堪设想。”
我顿了顿，抛出了我那赌上一切的结论。
“所以，我们必须统一口径。从现在开始，进行一场完美的、天衣无缝的……伪证。”
我的话音落下，房间里陷入了长达十秒钟的死寂。
然后，这场会议，立刻就朝着我最不希望看到的、灾难性的方向，狂奔而去。
“可、可是……”第一个开口的，果然是凛。她那张纯净的脸上写满了纠结与困惑，“说谎……是不对的！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不直接去和九条会长解释清楚呢？我相信，她是个讲道理的人，应该会理解我们的……”
（来了来了！王道热血漫画主角的经典台词！然而这里是恋爱喜剧悬疑片场啊我的青梅竹马！）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她那天真到可爱的想法，莲华就先推了推眼镜，用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打断了她。
“神代同学，你的想法，从根源上就存在逻辑谬误。‘讲道理’的前提，是双方必须站在同一套逻辑体系之下。而我们与九条会长之间，存在着无法逾越的情报壁垒。将我们的底牌全部暴露给对手，无异于自杀行为。”
“那、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凛被她那套理论说得一愣一愣的。
“很简单。”莲华的眼中，闪烁着属于科学家的、理性的光芒，“我们只需构建一套基于概率论和群体恐慌心理学的、符合逻辑的虚假事件模型。我会计算出我们四人动线的最佳重合概率，并为每一个行为赋予一个合理的、可量化的动机。只要我们的证词在数学层面完美无缺，九条会长的逻辑推理，就将无功而返。”
（听起来好厉害！但是这只会让诗织觉得我们四个是早就串通好的高智商犯罪团伙吧！？）
我的内心在疯狂吐槽，而另一边的琉璃，已经发出了不屑的冷笑。
“愚蠢。用凡俗的数学，去揣测前辈那近乎神迹的行动轨迹，本身就是一种亵渎。”琉璃优雅地用阳伞的伞尖，轻轻敲了敲地板，“前辈的行动，岂是区区概率所能束缚的？那分明是命运的指引！是因果律的必然！”
她抬起头，血色的眼眸中燃烧着狂热的信仰之火。
“我们什么都不需要编。我们只需宣称，我们是感受到了前辈身上散发出的、足以镇压一切混乱的圣德之光，才不约而同地被吸引到了那个命运的交汇点！一切，皆为神迹！在绝对的奇迹面前，任何逻辑，都将显得苍白无力！”
“……你那套神棍理论，毫无任何可重复验证性与现实依据。”莲华的眉头皱了起来。
“……你那套冰冷的数据模型，根本无法解释前辈身上那超越常理的魅力与光辉！”琉璃也毫不示弱地反唇相讥。
“科学！”
“神学！”
“数据！”
“信仰！”
“你这个只会用肌肉思考的战斗狂！”
“你这个只相信公式的逻辑偏执怪！”
眼看着，这场“伪证作战会议”，就要从唇枪舌剑，升级为动用异能的“全武行”。而我们的老好人神代凛，则夹在中间，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喊着“大家不要吵了”、“有话好好说嘛”。
场面，彻底失控了。
——咚！！！
一声不算响，但极其沉闷的、充满了压抑怒火的声音，在混乱的房间里响起。
我忍无可忍，用手掌，在那张可怜的小茶几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当然，为了不惊扰到隔壁的邻居，这一掌我收了九成的力，还特意加了层消音的魔力。
“——都给我闭嘴！！！”
我用一种压抑到极致的、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声音，低吼道。
整个房间，瞬间安静了。
三个少女，都用一种震惊的、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我。
我缓缓地站起身，用一种她们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点的视线，依次扫过她们每一个人。
“你们是不是还没搞清楚状况？”我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她们心上，“还在这里争论什么科学神学？还在想着什么坦白从宽？你们想被学生会当成在公共场合进行非法集会、引发大规模骚乱的秘密结社处理，然后集体退学吗！？”
“退学”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地劈在了她们头上。
凛的脸，“唰”的一下白了。莲华和琉璃那副针锋相对的表情，也瞬间僵住。
她们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这场危机，远比她们想象中的任何一场战斗，都要复杂，都要致命。
终于……安静下来了。
我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感觉自己比当初连续打了一百场游戏排位赛还要累。
“很好。”我重新坐下，看着眼前这三个总算进入了“待机”状态的问题儿童，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面对着三个BUG缠身的程序，头痛欲裂的程序员。
“现在，我们从头开始。”
我竖起一根手指，抛出了那个最基础、最简单，却也最致命的问题。
“第一个问题：我们四个，为什么会在同一天，‘恰好’都去了水族馆？”
……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个问题，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名为“现实”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了我们每个人的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