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温暖而又纯粹的、无边无际的金色光海中,缓缓下沉,最终,重新回归到这具疲惫不堪的、名为“天宫优子”的躯壳里的。
那股由【黄泉炉】所释放出的、神圣而又霸道的能量洪流,吞噬了一切。吞噬了食人鬼兄弟那残暴的狂笑,吞噬了我们那献给自由的、悲壮的狂想曲,也吞噬了我那因解放古神之力而濒临崩溃的灵魂。
没有疼痛。
没有恐惧。
只有一片……仿佛回归生命最初的、绝对的安宁。
(……结束了……)
当我艰难地,睁开那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的眼皮时,第一个被感官捕捉到的,是弥漫在空气中那股浓重的、烧焦的汽油味,以及……金属和混凝土在燃烧后所特有的、刺鼻的粉尘气息。
映入眼帘的,是地狱。
我们最后的堡垒,那座古色古香的【境界之宿】,已经变成了一片冒着黑烟的、扭曲的废墟。墙壁崩塌,回廊断裂,庭院里的草木化为焦炭。只有那轮朦胧的残月,依旧静静地挂在天上,用它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情感的目光,俯瞰着这片由我们亲手造就的……惨烈的“战场”。
我们……赢了吗?
不,这根本算不上胜利。
这只是一场……两败俱伤的、惨烈的……生存。
我挣扎着从废墟中爬起,环顾四周,寻找着我那些“共犯”们的身影。
不远处,莲华和诗织正靠在一堵残破的墙壁边。莲华的平板电脑屏幕碎得像一张蜘蛛网,她正徒劳地试图重启。而诗织,这位总是运筹帷幄的总指挥官,此刻也失去了所有的冷静,正用那台早已失灵的通讯器,一遍又一遍地,试图联系外界。
另一边的废墟里,雪莉正半跪在地上,她那身充满了“观测者”黑科技的作战服,此刻也变得破破烂烂。她似乎正在进行某种系统自检,那双灰色的眼眸,第一次,染上了一抹名为“宕机”的茫然。
而在我的身边,凛和琉璃,正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
我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颤抖着,伸出手,探向她们的鼻息。
(……还好……)
- 她们只是因为伤势过重与灵力透支,陷入了深度昏迷。
她们……都还活着。
我看着她们,看着这片如同战场般的废墟,看着我们这支几乎全员都失去了战斗力的、狼狈不堪的队伍。
一股前所未有的、沉重的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海水,慢慢地,淹没了我的理智。
“黄泉炉”的能量已经耗尽。这座庇护所,已经变成了一座再也无法提供任何保护的……坟墓。
而那个名为“追猎者”的怪物,以及被那道金色能量光柱吸引而来的、全世界的贪婪目光,随时都可能会……降临。
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难道,一切,真的就要在这里结束了吗?)
就在我那刚刚因为“守护”而重新燃起的斗志,即将要被这名为“现实”的、冰冷的绝望彻底浇灭时——
“——唰。”
两道刺眼的车灯光,毫无征兆地,从废墟的入口处,穿透了黎明前的晨雾,精准地,照在了我们这片废墟之上。
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银灰色的旅行轿车,缓缓地,向着我们驶来。
我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将昏迷的凛和琉璃,护在了我的身后。诗织、莲华和雪莉,也同时站起身,摆出了她们最后的、也是最徒劳的防御姿态。
然而,从车上走下来的,却不是那个如同死神般的黑色身影。
而是一个……我们所有人都无比熟悉、但却又绝对不该在此刻、此地出现的……人。
她穿着一身优雅的白色研究员大褂,戴着一副细边的金丝眼镜。脸上,挂着那我们再熟悉不过的、混合了知性、腹黑与恶趣味的、魔女般的微笑。
“——哎呀呀。”
圣百合华学院的校医,神崎市超自然现象研究的第一人,也是将我们“捡”到此地的——月岛静老师,正撑着一把与此地氛围格格不入的阳伞,款款地,向我们走来。
她看着我们这群如同丧家之犬般的学生,又看了看周围这片如同被战略轰炸过的废墟,脸上那恶趣味的笑容,变得更浓了。
“看来……”
“——我的学生们,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举办了一场……相当盛大的‘毕业典礼’呢。”
当我再次恢复意识时,人已经再次,泡在了那个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淡淡硫磺味的露天温泉里。
难以置信。
在这片几乎被夷为平地的废墟之中,只有这个连接着灵脉源头的“神愈之汤”,竟奇迹般地,完好无损。
凛她们,也都被月岛老师用某种我无法理解的“紧急治疗技术”,稳定了伤势,此刻正和我一起,泡在这温暖的泉水中,疗愈着身心。
凛靠在池边,左臂的伤势似乎被某种特殊的药剂所抑制,不再流血。她正靠在琉璃的肩上,陷入了沉睡。而琉璃,在被月岛老师灌下了一瓶颜色可疑的“高浓度灵力补充剂”后,也恢复了一丝血色,正安静地,为凛擦拭着脸颊。
莲华和雪莉则在一旁,小声地,讨论着如何修复她们那些心爱的、但在战斗中报废了的电子设备。诗织,则一个人静静地靠在池边,望着天边那轮已经西斜的残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们看着彼此,脸上都露出了劫后余生的、复杂的微笑。
这一次,我们的气氛,不再是单纯的嬉闹,也不再是充满了不安的猜测。而是一种……经历过生死的、真正“战友”间的、无需言语的默契。
我们,守住了这里。
我们,也失去了这里。
就在我那紧绷了数日的神经,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整个人都快要融化在这温暖的泉水里时——
“感觉怎么样?我可爱的‘毕业生’们。”
月岛静老师的声音,如同鬼魅般,从我的身后传来。
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素雅的浴衣,正坐在一旁的岩石上,手中端着一瓶冒着热气的清酒,脸上依旧挂着那令人捉摸不透的、魔女般的微笑。
“……月岛老师。”诗织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语气看着她,“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
“呵呵,谁知道呢?”月岛老师优雅地给自己倒了一小杯酒,然后,将那双隐藏在金丝眼镜之后的、腹黑的眼睛,看向了我。
“我只能说……”
“——恭喜你们,天宫同学,以及你的五位‘共犯’们。”
“你们,全员,都以非常优异的成绩,通过了我的……‘入学测试’哦。”
入学测试?
我们所有人,都愣住了。
“是的,入学测试。”月岛老师微笑着,从她那宽大的浴衣袖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不是什么平板电脑,也不是什么充满了恶趣味的实验道具。
那是一张……古老的、由某种未知皮革制成的、散发着淡淡微光的……世界地图。
她将那张地图,在我们的面前,缓缓展开。
那地图上,没有国界,没有城市。只有无数条如同血管般、闪烁着微光的能量脉络,以及……七个用古老的、我们看不懂的文字所标记出的、散发着强大能量的……光点。
其中一个光点,就在我们脚下。它的旁边,标注着【黄泉炉】的字样。
“想要真正解决你这个‘容器’的问题,光是像地鼠一样,被动地防守,可是不够的。”
月岛老师的声音,带着一丝诱惑,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
“天宫悠体内的‘古神’,既是‘破坏’,也是‘创造’。想要彻底地、完美地封印它,就需要集齐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另外六件与【黄泉炉】同源的……‘祭器’。”
“用‘创造’,去引导‘破坏’。用秩序,去平衡混沌。”
“这,才是唯一能拯救你,也能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
她将那张散发着宿命般光辉的地图,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我看着那张地图,又看了看身旁,那五位同样因为震惊而说不出话来的、我的“共犯”们。
我明白了。
我们那短暂的、被动挨打的“守城”之路,已经结束了。
而接下来等待着我们的,将是一场更加宏大、更加危险、更加……波澜壮阔的……
世界级的,夺宝奇旅。
“那么,就让我们正式开始……‘补课’吧。”
月岛老师站起身,用她那充满了恶趣味的、如同宣布春游目的地般的、轻快的语气,指向了地图上,离我们最近的、位于欧洲大陆的那个光点。
“我们的第一站……”
“——就定在,由欧洲最古老的魔术结社【蔷薇十字】所守护的、那座传说中囚禁着‘天使之泪’的空中花园……”
“——【叹息之壁】。”
“去取回,属于你的、第一件‘祭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