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露浸湿了赛蕾茜破烂的裤脚，每一步都像踩在浸水的棉花上，沉重而虚浮。
熹微的晨光穿过稀疏的树冠，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在赛蕾茜的脸上闪烁。
她和维罗妮卡已经毫不停歇地跋涉了整整一夜，穿越烧焦的林地边缘，翻过崎岖的山脊，只为尽可能远离那片仍在冒烟的炼狱，远离埃德蒙德派出的搜捕队。
维罗妮卡小小的身影走在前方，不发稳定，散发着一股强者的气场。覆盖着淡金色鳞片的尾巴在身后有规律的摆动着，像猫尾巴一样为身体保持平衡。
即便她的金发上也沾染了灰烬和草屑，身上裹着的破布看起来跟乞丐一样褴褛，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疲态。但她似乎被心中的恨意支撑着，强迫自己继续往前走。
只是赛蕾茜心中没什么能支撑她的东西，渐渐地，她看着面板里自己的耐力值逐渐下降，脚步也越来越慢。
“快跟上！汝这杂鱼！磨磨蹭蹭！”维罗妮卡回头看向赛蕾茜，愤怒的停下来，冲她喊道。
赛蕾茜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喉咙干的像是被砂纸摩擦过一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的肺叶也像被火烧过，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实际上，她的双腿也早就麻了，只是因为不想被丢下，所以才机械般向前挪动。
【耐力值：0/80】。
终于 ，那条黄色的体力值终于归零，赛蕾茜只感觉天旋地转，支撑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瞬间抽离。她眼前一黑，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噗通”一声，结结实实的趴倒在冰冷的、布满碎石和落叶的地面上。
丰满的胸脯压在地面上，带来一阵窒息的闷痛，她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剩那条尾巴无力的耷拉在身后。
“塞勒斯？！”维罗妮卡猛地回头，眼神闪烁，“汝在做什么？想被抓走斩首吗？”
她几步冲回来，小手毫不客气的抓在赛蕾茜的尾巴上，一个劲的把她往前拖：“汝这杂鱼！再不起来，余就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
然而，赛蕾茜的身体沉重得像一滩烂泥，任凭维罗妮卡如何用力拖拽，也只是在布满碎石的地面上蹭动了一小段距离，留下狼狈的拖痕，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尾巴根传来的刺痛让塞蕾西闷哼一声，但她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艰难地侧过脸，让口鼻离开冰冷的泥土，声音虚弱的如同蚊蚋：“陛下……我……走不动了……我的耐力……归零了。”
“哈？”维罗妮卡显然不懂面板数值的概念，只当是赛蕾茜的借口。但赛蕾茜不想走，她也没什么办法。
她虽然力量惊人，但扛着赛蕾茜在火海中狂奔，又一刻不停的走了一夜，现在她也是强弩之末。才拖了几下，她自己反而累的微微喘息，小胸脯起伏不定。
看着赛蕾茜紧闭双眼、脸色灰白、彻底失去行动能力的模样，维罗妮卡终于停下了徒劳的拖拽。
“那就休息一刻钟吧。”维罗妮卡松开手，竖瞳扫过在地上瘫着的白发模组，无可奈何地找了一个还算粗壮的大树，蜷缩在了旁边。
“但是，汝这杂鱼！一刻钟后汝再装死，余就把汝的角掰下来当装饰！”
说完，她也不管赛蕾茜，双臂抱膝，将脸埋在膝盖中间，尾巴烦躁而沉重的拍打着地面。
赛蕾茜连道谢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贪婪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感受着身下大地的支撑。
缓了一会，有了点力气，她才艰难的翻了个身，仰面朝天，看着被枝叶切割成碎片的灰蓝色天空。
“我说，陛下。”赛蕾茜发自内心的问道，“您还没跟我解释一下，咱们这么着急是要去哪？”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有哪些地方是可以接纳她们这两个魔族的，也不知道有哪个地方能让她东山再起。如果能让她早穿越一会的话，或许情况就会不一样，可惜早不得。
“锻星公国。”维罗妮卡看了一眼赛蕾茜，本来不想跟她过多解释。但想到如果不说出来的话，恐怕赛蕾茜就要用自己的办法找到答案了。
为了防止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先说明下计划比较好。
“锻星公国？”赛蕾茜心中有些惊讶，她作为前宰相，在她短暂的任职期间，她还是把这块大陆的版图认得七七八八的。
烟绯帝国位于西边，版图最大，其次是东边的天武王国，南边是奥术联邦，北边没有国家，只有一片连绵不绝的雪山。中心最小的地方是神圣女神教大教堂所在的圣地，所以是一块独立的城市。
如果想要从烟绯帝国到达锻星公国，那就需要先穿过与天武王国接壤的地方，然后在穿过北边的雪山，翻过雪山后，在雪山的另一边才是锻星公国。
即便没有相关距离数据，但光是看着，就知道这段旅程并不轻松。
“为什么要跋山涉水去那么远的地方？”
赛蕾茜百思不得其解，先不说路程问题，她们要怎么通过天武王国？
维罗妮卡看了一眼赛蕾茜，眼神中又燃起复仇的怒火：“余的逆子埃德蒙德即便是偷袭，也根本不可能击败余。但那晚，他的长枪刺穿余的身体时，余的力量被抹消了。”
“毫无疑问，那一定是一柄神器，能够消除命中之人的能力。要想与那种神器对抗，只能去锻星公国，寻找‘巨匠’，让他为余打造一把真正的神器，与那柄长枪对抗。”
“还有……”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那里本该挂着她的佩剑，如今只有破烂的布片：“连剑都没有！难道要余像武皇那个痴迷空手战斗的蠢货一样吗？！”
“武皇？”赛蕾茜捕捉到这个陌生的称谓，有些好奇。
对于这片大陆的顶尖强者，她所知甚少，毕竟在第十一次魔王讨伐战后，大多数强者都隐退或者失踪，她所熟悉的也就只有“剑帝”维罗妮卡了。
维罗妮卡冷哼一声，语气充满不屑：“一个空有蛮力的莽夫罢了！整天叫嚣着肉身成圣，拳头就是最强的武器。”
她似乎被勾起了某种竞争意识，赤瞳中燃起战意，但随即又被现实浇灭，化为更深的烦躁。
“呃，您好像和他很熟悉？”
赛蕾茜虽然实力不强，但她察言观色的能力却不弱。维罗妮卡眼中的战意和烦躁都被她尽收眼底。
“大陆十强，我们之间相互都认识，是当初讨伐魔王的主力。余排第三。”她言简意赅地补充，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骄傲，“第二是精通所有魔法、整天泡在法师塔里的老古董大贤者。第一……”
她顿了顿，赤金竖瞳中闪过一丝复杂：“是那个失踪了很久的勇者。哼，她说不定早就烂在哪个角落里了。”
赛蕾茜默默记下这些信息。
十强者……这世界的水比她想象的更深。
“那陛下。”记下这些信息之后，赛蕾茜又问道：“您的短期目标是什么？”
“短期目标？”
“我们不可能一瞬间就到锻星公国吧？”赛蕾茜趴在地上——她休息过来了，此时只是不想起身——为维罗妮卡分析，“怎么穿过天武王国，路上的消费怎么解决，这都是摆在眼前的问题。”
“以及，我们现在太弱了。”
赛蕾茜说完，维罗妮卡的脸上才升起一丝凝重。
这些问题她都没考虑过，老实说，能支撑她走到现在的，只有复仇而已。
但是要怎么复仇，其实维罗妮卡内心是很迷茫的，她所想的就是，变强，然后杀回去。
现实往往要比想象复杂得多。
“那我们去找个地方练级！”维罗妮卡斩钉截铁地说，小小的拳头用力砸了一下地面，“余的等级确实太低了！这具身体……孱弱得让余作呕！根本支撑不了余的战斗！”
“对对，那我们的短期目标就是先找个安稳的地方练级好了。”赛蕾茜点头附和，她在维罗妮卡身边的最大作用就是当外置大脑，虽然赛蕾茜也没有多么聪明。
作为一个智囊，一个宰相，赛蕾茜要学的还有很多。维罗妮卡在武力上能碾压埃德蒙德，在智力上就远远不及。若想与之对抗，取回赛蕾茜原本的荣华富贵，她就必须弥补智力上的差距才行。
埃德蒙德……她脑海里再次浮现那个名字。那个为了杀母不惜焚毁整片森林的疯子。
他此刻在做什么？肯定已经派出了大批人手，在烧焦的森林废墟里反复翻找吧？像篦子梳头一样，不放过任何角落，只为找到他最忌惮的母亲的“残骸”。
至于赛蕾茜，估计对他来说也不重要。
赛蕾茜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带着讽刺的弧度。她想起前世历史里那位著名的、从侄子手中夺取了江山的亲王，在未能找到自己侄子的身影时焦急的模样。
埃德蒙德现在的心情，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个重伤垂死却“尸骨无存”的剑帝母亲，只要一天没找到确凿的尸体，他头顶的利剑就一天不会消失。
接下来直到维罗妮卡真正杀回去之前，这位新皇陛下，怕是真的要“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再也睡不了一个安稳觉了。
“呵……”赛蕾茜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带着一丝冰冷的快意。活该。
但嘲笑归嘲笑，在维罗妮卡回复原本的实力之前，她们两人都必须想办法隐藏行踪。否则被抓住之后，也难逃一死。
好消息是，她们和原来的模样完全不同，不用担心被通缉。
坏消息是，她们现在是魔族，情况更糟了。这意味着她们要和所有人类对抗。
空气陷入一片死寂。绝望的气息似乎比清晨的寒气更浓。
赛蕾茜沉默着，下意识地用指尖摩挲着自己左手手腕上那个乳白色的环形烙印。昨晚那种冰冷的空虚感似乎消失了……
她心中一动，再次集中精神，尝试去沟通那个烙印。
嗡……
这一次，回应截然不同！
不再是空虚的沉寂，而是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满溢感！
仿佛烙印内部积蓄的能量已经达到了某个临界点，如同蓄满水的池子，轻轻一碰就会溢出！、
一股微弱却清晰的空间波动感，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开来。
能行！
赛蕾茜心中涌起一丝希望。她抬起头，看向对面依旧散发着低气压的金发萝莉龙。
“陛下，”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我手腕上这个烙印……那种能传送的感觉，好像又满了。要不要……再去那个地方看看？”
维罗妮卡猛地转过头，赤金竖瞳锐利地盯着赛蕾茜手腕上的烙印。
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和挣扎。那个金光闪闪的殿堂，那宏大的意志，那赋予的技能……充满了未知和神秘，甚至让她本能地感到一丝忌惮。
但赛蕾茜说的没错，那里至少安全。外面……她们这副模样，根本寸步难行。
练级？
没有安全的据点，没有补给，一切都是空谈。
复仇的渴望压过了对未知的疑虑。埃德蒙德那张脸在她脑海中闪过，点燃了瞳孔深处的熔岩。
“……哼！”维罗妮卡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冷哼，算是默认。
赛蕾茜松了口气，艰难地抬起自己的手，搭在了维罗妮卡那冰凉却充满力量感的小手上。
两人的指尖同时触碰到了赛蕾茜手腕上那个散发着微光的乳白色环形烙印。
下一刻，熟悉的、带着空间拉扯感的乳白色光芒，瞬间将依偎在晨光树影下的白发魅魔与金发萝莉龙完全吞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