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晨风卷着焦黑的草屑，吹过两人裸露的肌肤，带来一丝凉意。维罗妮卡背对着赛蕾茜，小小的身影在晨光下拉出一道倔强而疏离的影子。
那条覆盖着淡金鳞片的尾巴不再烦躁拍打，只是无精打采地拖在地上。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没有咆哮，没有质问，甚至没有再看赛蕾茜一眼。那种刻意的无视，比任何怒骂都更让赛蕾茜感到一阵刺骨的冰凉。
赛蕾茜无声地叹了口气，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乳白色的烙印，又看了看维罗妮卡那拒人千里之外的背影。
她知道，自己触碰了对方最深的禁忌——将人类转化为魔族。这触及了维罗妮卡作为“剑帝”的底线和骄傲，即使是为了生存和复仇，也让她难以释怀。
算了…… 赛蕾茜在心中自嘲，谁让她手贱呢？
逆鳞这东西，还是摸不得啊。
虽然她反复强调能“变回来”，也点明了力量对复仇的必要性，甚至利用维罗妮卡对失去魔龙力量的恐惧暂时压制了她的怒火，但裂痕已经产生。
维罗妮卡那沉默的接受，更像是一种为了最终目标而不得不进行的妥协。
让她这位曾经的屠魔者接受自己以及“盟友”都变成魔族的事实，甚至还要利用新转化的魔族……恐怕比她想象中更难跨越这道门槛。
“陛下？”赛蕾茜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指向远处山林间升起的一缕细长炊烟，“那边好像有人家。折腾了一夜加一早上，饿不饿？去搞点东西吃？”
她指了指维罗妮卡：“龙族的胃口，应该不小吧？”
维罗妮卡小小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没回头，但赛蕾茜清晰地听到一声带着浓浓不屑的冷哼：“哼！余不饿！要去汝自己去！”
话音刚落——
“咕噜噜噜~~~”
一阵异常响亮、带着强烈抗议的肠鸣声，极其不合时宜地从维罗妮卡那平坦的小腹处传了出来。在寂静的晨间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维罗妮卡的身体瞬间绷紧，璀璨的金发下，那对小巧的龙角似乎都微微泛起了红晕。
赛蕾茜差点没笑出声，赶紧捂住嘴。她强忍着笑意，几步走到维罗妮卡面前，无视对方那几乎要喷火的赤金竖瞳，一把拉住她覆盖着细鳞的小手腕：“好啦好啦，我的陛下，面子重要还是肚子重要？走吧走吧，再不去人家饭点都过了！”
维罗妮卡挣扎了几下，奈何赛蕾茜抓得紧，加上那不争气的肚子还在持续发出微弱的抗议，她最终只是又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哼！”，半推半就地被赛蕾茜拖着朝炊烟的方向走去。
那是一处建在山坳里的简陋木屋，周围开垦了几片小小的菜地。一个穿着粗布衣服、面容憨厚的中年男人正在屋前劈柴，看到两个衣衫褴褛、灰头土脸的女孩走近，惊讶地停下了手中的活计。
赛蕾茜还担心对方会不会一看到她们就逃跑，但好在【世界】和【愚者】的称号足够给力，那位中年男人并没有看出她们是魔族。
“哎哟！两位姑娘！你们这是……”男人放下斧头，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关切，“是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的吧？女神在上，可遭罪了！快，快进屋歇歇！”
赛蕾茜正琢磨着怎么解释她俩的遭遇，维罗妮卡却出乎意料地先开口了。
“……多谢。”维罗妮卡微微低下头，赤金竖瞳避开男人的直视，小声说道，“我们……确实遇到了山火。”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点属于孩子的清脆，但语气却收敛了所有的暴戾和傲慢，带着一种别扭的礼貌。
赛蕾茜惊讶地挑了挑眉。这态度……跟对她简直是天壤之别！
之前提到过，这位女帝对平民有各种优待政策，对赛蕾茜这种贵族（虽然她没过几天好日子）就暴力又野蛮。但目前看来，就连对待这两种人的态度都不一样。
她连对自己的称呼都变成“我”而不是“余”了。
难道……这位暴虐的女帝，其实出身底层？
赛蕾茜看着维罗妮卡那略显局促的样子，心中猜测。可惜，帝国的史书对这位剑帝的早年生涯讳莫如深，她这个“新”宰相也无从得知。
看来这小奶龙对平民还挺有良心？ 赛蕾茜心中嘀咕，也连忙跟着道谢：“是啊大叔，多亏跑得快，差点就……唉！”
她适时地露出一副后怕的表情。
男人热情地把她们让进屋里。屋内陈设简单但整洁，一个同样朴实的妇人正在灶台边忙碌，看到她们也是一惊，随即热情地招呼她们坐下，端上热水。
“看你们这狼狈样，肯定饿坏了吧？正好，早饭快好了，粗茶淡饭，别嫌弃啊！”妇人一边说，一边麻利地往桌上摆碗筷。
饭菜上桌，是简单的菜汤和黑面包。维罗妮卡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小口小口地吃着。但食物的香气和胃部的空虚感很快战胜了矜持。她赤金色的竖瞳微微亮起，进食的速度越来越快！
一碗菜汤，两口喝完！
一个黑面包，三下五除二！
赛蕾茜看得目瞪口呆，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这萝莉龙的饭量还是超出了她的预估。那小小的身体，仿佛连接着一个无底洞。
她自己的饭量也因魅魔体质比常人大些，但也只是正常偏多，此刻在维罗妮卡的风卷残云面前，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那对农家夫妇也看得瞠目结舌。妇人手里的勺子都忘了放下，男人更是张大了嘴。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姑娘……
维罗妮卡正要去盛第五碗菜汤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赛蕾茜那“果然如此”的眼神和夫妇俩震惊的表情。
她的小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一直红到了小巧的龙角根！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我……”她慌乱地收回手，下意识地去摸自己腰间——那里本该挂着她镶嵌满宝石的钱袋。
然而，除了破烂的布片，空空如也。她才想起来，被塞勒斯拽着亡命奔逃时，哪还顾得上带钱？一个铜板都没有！
“对……对不起……”维罗妮卡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前所未有的窘迫，“余……我……没带钱……”
她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空碗里。
“哎呀！姑娘说啥呢！”妇人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摆手，脸上是淳朴的笑意，“几个面包几碗菜汤值当个啥！看把孩子饿的！快吃快吃！锅里还有呢！”
她嗔怪地看了一眼赛蕾茜：“你这当姐姐的也是，怎么把妹妹饿成这样？看这小脸瘦的！”
姐姐？妹妹？赛蕾茜嘴角抽搐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丰腴高挑的身材，又看了看维罗妮卡娇小玲珑的体型……好吧，这误会似乎很合理。
“呃……她……她饭量就是大！天生的！”赛蕾茜只能干笑着解释，顺便又给维罗妮卡盛了满满一碗菜汤，推到她面前，“吃吧吃吧，别辜负了大婶的好意。”
维罗妮卡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粥和菜汤，又看看热情淳朴的夫妇，赤金竖瞳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她没再说话，默默地小口喝起来，只是速度明显放慢了许多，小脸依旧红扑扑的。
饭后，维罗妮卡坐立不安。
她看着妇人收拾碗筷，男人准备去田里，那股属于前女帝的别扭责任感又涌了上来。
“那个……”她站起身，走到男人面前，语气依旧带着点生硬的别扭，但努力想表达善意，“……余……我帮你干活！劈柴？还是……打猎？”
她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又补充道：“余……我力气很大的！”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哈哈，小姑娘有心了！不用不用！这点活我干得快！你们歇着就好！”
维罗妮卡还想坚持，赛蕾茜却已经找了个墙根，舒舒服服地靠坐了下来，甚至还伸了个懒腰，那条暗红色的桃心尾巴惬意地晃了晃，摆明了要摸鱼。
维罗妮卡的火气“噌”地又冒了上来！她几步冲到赛蕾茜面前，指着她鼻子怒道：“汝！赛蕾茜！汝这没脸没皮的家伙！吃了人家的饭，就躺在这里当大爷？！起来干活！”
赛蕾茜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陛下，您不是自告奋勇了吗？您代表我们俩就行了嘛！我负责……嗯……精神支持！”
她甚至还对维罗妮卡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汝——！”维罗妮卡气得小胸脯剧烈起伏，赤金竖瞳里火星直冒。但碍于主人家在场，她最终只是狠狠地跺了跺脚，用那双仿佛要喷火的眼睛剐了赛蕾茜一眼，咬牙切齿地低吼：“废物！奸相！余记住你了！”
说完，她气鼓鼓地转身，真的跑去帮那男人搬相对轻便的柴火了。小小的身影抱着一捆几乎比她人还高的柴火，走得摇摇晃晃却异常认真。
看着维罗妮卡笨拙又倔强的背影，赛蕾茜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这小奶龙，别扭得还挺可爱。她闭上眼睛，看似在休息，实则集中精神，沟通了左手腕上的烙印，发动了【先知】的能力。
她的意识如同无形的触须，瞬间跨越了不知多远的距离，首先连接到了那个代表着“淡蓝色星辰”的存在——艾莉安。
……
眼前是清晨略显昏暗的光线。视角很低，似乎是平视。映入“眼帘”的是一面有些模糊、边缘带着水渍的旧铜镜。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带着明显的稚气和惶恐。栗色的短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原本清澈的褐色眼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如同凝固血液般的、冰冷死寂的赤红色瞳孔。
镜中人似乎被自己的模样吓到了，身体微微颤抖着。一只苍白的手抬了起来，颤抖着触碰镜面，指尖划过的地方，清晰地映照出她耳朵变得尖长冰冷的轮廓。
“完蛋了……” 艾莉安那带着绝望颤音的低语，清晰地传入赛蕾茜的意识，“真的……变成怪物了……完蛋了……回不去了……要被发现了……红衣贤者……学院……我该怎么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