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魏斯在问出这一疑问时,语气中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喜悦欢快之情,反而是满带着光听就能听出来的忐忑。
——亦或者说,恐惧。
他曾听说过一种说法:那就是极端的惊喜同样也能算是极端的惊吓,因为人类生来就会对任何超出自己预料的事物变化产生不安,不论这一变化好是坏。
而之所以人们会更容易接受好事的发生,那是因为其带来的正面收益,积极情绪可以轻松盖过其附带的不安——但,若是一件好事发生的实在是过于突然,过于超乎预料,其带来的不安就会盖过积极的情绪,使人感到压抑惊惧。
小法师发现自己当前就处于这个状态。
是,能得到与心上人连续相处一个月的机会的确很好。
但,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会得到这个机会呢?
他确实也无数次幻想过,想和她说上更多话,能给她讲一个一个知识,希冀与她一起探索无垠的世界。
但他不会去主动纠缠她,因为二人间相隔的距离已堪比天堑,一如人与地平线之间的距离。
——即肉眼能看得见,却永远也无法触及半分。
所以他很害怕。
因为这一邀请他预想不到,邀请原因他想不出来,他也完全没有做过相对应的准备......
——所以他很害怕,也真的很不知所措。
克莱门斯看着眼前这个瞳孔不自觉收缩,浑身颤抖着的少年,十分能理解自家弟子当前所怀揣的恐惧与不安。
换做是他,也在某一天突然得到了,能跟他一起把贯穹白塔内的所有书呆子都揍一遍的邀请,他肯定也会在第一时间产生无比强烈的抵触心理,害怕被坑。
只不过由于实力还算过得去这一底气在,他倒不至于被惊骇得面色大变,而是会先跟那提议的家伙打一架,确认双方的目标一致后,再开开心心地去砸场子。
但魏斯不是他,这小子在自己所处的年龄段的确很成熟,但这只不过是相对而言而已,到底也只能算是个安分点的小鬼,阅历远没有他这般丰富。
更重要的是,这小子即使天才,可实力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二阶施法者罢了,换作擢升者阶位评级体系才刚晋升到青铜低位,属于勉强登堂入室的水平。
放在广大凡世之民眼中很了不得,可对于支撑起了全大陆秩序与和平的通天之柱,一方御督家族眼中......
——也不过就是个潜力评级勉强够得着“辉耀”,值得投资培养的小法师而已。
害怕是正常的,换作是谁不会害怕呢?
想到这里,大法师并没有抛出任何言语,而是将手攀上了自家弟子的肩头,属于奥法的蔚蓝流光显现。
【超模技巧:多重施法,效果延长,威能增大】
【法术组合:“心如止水”+“不动诚心”+“恐惧退散光环”......】
几乎所有流派中有关平复心情,遏制负面情绪的赋能法术都在此刻被老者尽数唤出,化作一道道流光没入少年的体内。
魏斯只感觉先是浑身一轻,随即那些盘踞于心念之海的恐惧,不安如退潮般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多到不正常的激昂信念。
他费尽心思硬忍了近半分钟,才没有让腹中那些光想就让人羞耻的“豪言壮语”从口中跳出。
紧接着,他颇为无奈地看向自家导师:“您给我来个‘心如止水’就可以了,何必要浪费魔力给我上这么多不必要的增益法术呢?”
“我乐意,你小子有意见?”
少年连忙摇头,思绪宁和下来的他摸了摸下巴,又问道:“所以您知道是为什么吗?总不能没有任何理由就选我作为指引先导吧?而且她不是因为邪咒的原因不宜成为擢升者吗?”
大法师见他恢复一如寻常的状态,面上的严肃随之不翼而飞,重新回到了那副散漫的模样。
“深层原因温斯顿没说,但我可以跟你讲讲那位小公主选择你的原因,你是要先听这个,还是先要听她为什么不顾血之诅咒的影响,而要选择成为擢升者的原因。”
面对如上两个询问,魏斯其实都很想在第一时间知道,但他还是在某种“咳咳”心理的驱动下,先选择第一个。
早有预料的克莱门斯面上带着玩味,语气揶揄地说道:
“那你可好了,小公主给出的理由如下:‘希望能从像“魏斯”这样优秀的同龄人身上学习到过人之处,以让我得到更好的提升,更重要的是,偿付他在初次见面时的救助义举......’——喂小子,想笑就笑不用憋的。”
即使是在众多能使人冷静,专注的法术效果加成下,少年俊秀的面容仍然是随之自家导师的话语推进,而越发控不住勾动起的嘴角,怎么看都是一副要蚌埠住了的模样。
“咳咳。”轻咳两声收了收到处乱飞的心绪,魏斯话语带笑地继续问道,:“好,我知道了,那么下一个问题的原因呢?血之诅咒会导致生命灵光长期受到抑制,她这般的受诅者按理来说不能成为擢升者才对啊?”
大法师先是颇为嫌弃地撇了两眼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子,随即便顺延着他的话说道。
“是这么一回事,但若是血之诅咒消失了呢?”
“消失?!这怎么......”
无比震惊的少年本想说这不可能,但他一想起人类自诞生至今,在伊帕科位面上创造的一个又一个奇迹与壮举,又将这句话强行憋了回去。
是啊,古往今来奎尔玛尔大陆上不知道出现了多少奇迹,又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冷静下来后,他又摇了摇头,若非现在因为法术的影响他做不出任何一声叹息,否则模样还能更加失落。
“若在诅咒消失之前,我可能还有底气前去银月府邸当一个指引先导,虽然这本就是伪命题,诅咒不消失她根本就不需要指引先导......”
“导师,您应该有与温斯顿先生进行联系的途经吧,请帮我转告——”
克莱门斯不待他算完,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语。
“停!你这就想要放弃吗,梦寐以求的机会可就摆在面前哦。”
魏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知道,但导师,人总得学会懂得放弃,她的邀请自然让我感到无比雀跃,但我还是有着自知之明的。”
“有时候遇到差距过大的情况,我们该做的不是纠缠不休,不顾脸皮地强行拉进关系,那样只会使人厌烦,而是要吞咽下这份不甘,并带着它不懈前进,待到那天堑般的距离因我们的前进缩小后,再遵循着心意行动。”
“这是您教给我的,不是吗?”
好小子!
“啪啪啪啪——”
不正经的大法师鼓起了掌,像是被自家弟子这番话语给折服。
但紧接着他右手轻轻一挥,一块悬浮着半透明光幕瞬间显现在房间之中。
克莱门斯微笑地望向光幕中的好友,颇为得意地说道。
“看到了吧温斯顿,这小子的确不错吧。”
光幕另一侧的温斯顿看着他这一副,“懂不懂得什么叫我克莱门斯教出来的子弟”的模样,同样微笑着答道。
【的确不错,魏斯,你刚才那番话小姐也听到了,她看起来很欣慰呢】
似乎是为了呼应老管家的话语,光幕那一侧随即又传来一声十分有活力的悦耳之音。
【那当然,我的眼光可是很好的】
心上人的话语过后,又伴来一句饱含着不满的低沉话语。
【哼!光有性格品性值得称道又能怎么样,身上潜力都还没兑现出来哪怕一点呢,谁知道以后是不是只有品性能看了】
【我拿你当哥哥,你却三番五次针对我看好的人——你烦不烦啊!】
【你也不看看你准备要干什么,我这不过是在履行作为一名合格兄长必须的守护之责而已】
方才还比较冷清的居屋,一下就随着这一阵远在一处的争吵而热闹起来。
魏斯呆呆地注视着那道光幕,聆听着不绝于耳的争吵,嘴角蠕动,但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啊?原来我被录像了?!
这老头子真是......
唉,那就这样吧。
起码没说错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