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家面向儿童的玩具店中，帮助一位接近成年的少女挑选礼物？
然后还必须得是她会真心喜欢的？
面对可能未来大舅哥给出的考验，魏斯满头问号，心中有数不尽的槽想吐，这种要求真的有人能完成？
“这位副官先生，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说过自己比妹妹大了十一岁是吧？”
“而你现在二十六岁，那么不用我来告诉你，你家那位小姑娘现在多大吧？”
站在少年身旁的半精灵眯起眼睛，面露不善地盯着前方的友人。
你这家伙不想让这位小先生通过考验就直说，何必还要费劲带他们来到“奇巧玩具城”的门口呢......
伦纳德被好友那双橙黄色的眸子盯得视线游移，心虚的他又刻意咳嗽了几声，发出一声干笑：“哈哈，埃米利奥，这你就不懂了。”
“因为你我都知道的原因，小米莲和一般普通的十五岁少女，完全不能相提并论，这点你应该能同意吧。”
不提作为他无话不谈之损友的半精灵，正在脑中斟酌着玩具选择的少年，同样能跟上伦纳德的思路。
那位与这位严厉的大舅哥有着相同相貌特征，名唤米莲缇娜的少女。
由于受到邪咒的影响，她直到数天前都还被它带来的苦痛和绝望纠缠，甚至于当街倒在他面前。
自不必说，在这种长期的外力摧残中成长起来的她，一定会和寻常的同龄少女存在极大的不同。
——可是，这与他们来玩具店挑礼物有关系吗？
或许是为了呼应魏斯心中的疑惑，他身旁站立的埃米利奥再一次道出言语。
“但这远远不足以作为，你让魏斯在玩具店里帮小丫头找礼物的理由。”这位半精灵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还是要给出一个合理解释，否则便算不上考验，而是毫无理由的刁难。”
银发绿瞳的青年听声没有立刻作答，而是先回首看了看身后这家最大玩具店的装置。
他透过那扇长而宽的橱窗，看着躲在它身后，几排成群结队瞪着可爱小黑点朝过客们看来的布偶们。
“理由？”伦纳德终于转过身，神色中的沉重越发浓郁：“埃米利奥，你说一个被噩梦困扰了十几年的女孩，她真的会觉得玩具幼稚吗？”
“我认为不会，因为那时的她不管做什么都不快乐，都不开心。”
空气骤然一肃。
在这兀地变化的氛围下，似乎就连橱窗内咧着嘴的布偶们，都紧随着收敛起了面上的笑容。
“她成长的很快。”伦纳德面上泛起满含苦涩的笑容，似乎想让自己表现出欣慰和开心的模样，“但这种成长无疑是畸形的。”
“因为灵魂受困于脆弱躯壳的囹圄，所以她会强迫自己变得坚强......可这也将她自己的心智停滞在那唤作坚强的牢笼之中......”
“虽然因为那东西的消散，小米莲现在成天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这很好吗？当然好！但又还不够好——但我也不知道不够好在好哪里......”
“魏斯，你知道吗？”
听着银发青年再也不带任何刻意刁难，而是带着无助。不解之语气的询问，黑发赤瞳的少年嘴角开始蠕动，却没能在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魏斯沉默着，左右摆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偏移，越过伦纳德身后那扇橱窗，落在一只蜷缩在角落的白色兔子布偶上。
它不大，它很可爱，它笑着看向自己。
但不知道是不是制造者在创造它时犯了失误，它嘴角的线条看起来有一点歪，导致它的笑容看起来始终不够灿烂。
——它也看起来很开心，但又不够开心。
“我知道......”他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却足够划破伦纳德心头上的阴云。
“是什么？”
这位兄长问道。
而黑发少年答道。
“因为‘快乐’本是个不需要理由的东西，因为它足够简单，只要我们觉得快乐，那便会感到快乐。”
伦纳德闻言怔住了，那双瑰丽的绿色双瞳颤动着，像是被什么奇术扰动了心神。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而不够简单的快乐是快乐吗？或许是，但它是有理由的，是复杂的，它......”
魏斯斟酌着话语，抬眼与这位大舅哥四目相对：“不够纯粹。”
“不够纯粹......”伦纳德低声重复着这句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是呀，就是不够纯粹！快乐这么一个简单的事，她每次都还要刻意摆表情做个半天才有点样，但快乐哪有这么复杂！
埃米利奥悄然向后退了一步，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各有思索的两人，目光中满是赞许。
他对着自己的友人说道：“魏斯的意思是，小米莲缇娜现在露出来的笑容，是因为‘终于不用承受痛苦’而笑，而不是因为‘此时值得欢欣’而笑。”
少年闻言点头，目光落在那只嘴有点歪的兔兔玩偶上。
“我现在明白伦纳德先生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了，他绝对不是为了刁难我。”
“而是因为米莲缇娜小姐现在已经习惯了‘伪装出的快乐’，却忘了什么才能叫真正的快乐，一个简单到因为一件小事就能内心雀跃的本能。”
他的声音轻缓，像是一缕吹散阴霾后，便会微笑着离开的微风。
“您之所以让我选择玩具作为礼物，是因为小姐在维持了多年的‘坚强盔甲’后，她一定会在面对这些小东西时，表现出相当的气愤，或许还会说‘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还给我买这个！’”
“——可，您的这份独属于兄长的，笨拙的，带着试探性的，但也绝对真实无疑的情感，必然会让她在事后感到一种特别的情绪。”
“在尴尬消退后，当羞恼退潮，便轮到被温柔搓破的恍惚袭来。”魏斯声音中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开始描述一种只能意会的情绪。
“就像一个人在黑暗中走了太久，突然看见光，第一反应不是欣喜，而是下意识地闭眼、退缩，甚至想责怪这光太刺眼。”
他顿了顿，目光仍落在橱窗角落那只歪嘴兔兔上。
“但等她缓过神来，等她意识到——竟然还有人会认为她还是那会为一只兔子就开心的小女孩时，她一定会爆发出最简单的欢乐，因为这就是很好笑。”
“噗嗤——”
埃米利奥闻言蚌埠住了，然后在自己好友那似乎能杀人的目光投来后，才抬手掩了掩嘴。
“你这小子竟然还敢讽刺我，不想通过考验了是吧？”
“先生，我觉得话就该说得简单点，就像快乐一样。”
“难道不是吗？”
嚯，这小子可以啊......
伦纳德盯着魏斯看了半晌，然后忽然迈步探手，一把将他拉住。
几乎是把他拎着，一起走向了玩具店。
的确。
就应该简单点。
那你这小子就跟我一起选一百个礼物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