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全神贯注地投入某件事时,是真的会进入所谓的“心流状态”。
在这种状态下,人们对时间的感知将会减弱......准确地说,是他们不会将时间流逝放在心上。
这就是——“时间过得好快呀——这一感觉的由来。
巴雷特喜欢这种“专注忘我”的感觉,因为这代表着他终于遇到了,能让自己全身心投入的任务,这让他感到无比充实。
而当他从这种奇异的状态中脱离——也就是他彻彻底底地完成布置的任务,再次迎来他不怎么喜欢的自由时间后。
这位主管才愕然地发现,时间已过去了很久。
“八时二十六分......就快到了。”巴雷特取出便携式计时器,注视着其上指针所在的方位,低声自语道。
紧接着,他又将目光投向训练场地的另一端,落在了那个即使快两个小时过去,却依旧在忙碌的身影上。
魏斯·摩根利希特,这位他未来的小姐夫婿,现如今仍在进行他的准备工作。
明明都已经反复走了好几遍,在场地上每一个重要节点都做了相应的布置,那些留下的符文都快要组合成一片完整的星图——
他都还在进行着准备。
‘可怕......’防卫主管的心头浮现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可怕吗?当然!
可怕的专注,可怕的毅力,可怕的决心......
巴雷特不得不承认,单论这份心性,这位摩根利希特先生就已经超越绝大多数同龄人,甚至就连一些已经成名的擢升者,都难说能不能比得过,
‘或许......他真的能给少主带来一些惊喜?’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便被他自己用一声叹息盖过。
“唉。”
他不会否认任何一种可能性,但同样也不会否认绝对的差距。
相差一个大阶位就几乎不可能逾越了,更何况还不只有阶位上的差距......
——算了,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将见证。
巴雷特摇了摇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甩出脑海。
他挺直腰板,开始了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计时器上的指针,终于指向“八时四十五分”这一刻度。
第一批观众的身影,便终于出现在了训练场的入口。
为首的,是一位身着深蓝色袍装制服,紫发紫眸,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上下,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闲散气息的青年。
只需一眼,巴雷特就认出了他——“奥秘通晓者”,克莱门斯·凡·施密特。
声名远扬的大法师,同时也是那个“可怕少年”的导师。
而就在他身边,则是一位身着同款制服,但气质正常了许多的老者。
他须发皆白,精神矍铄,此刻正专心观摩着训练场各处的设施情况。
巴雷特认识他——奥法造艺协会的高层,格雷厄姆·博尔赫斯大师,是一位专攻符文材料研发学的顶尖学者。
还不待巴雷特上前行礼,那位一看就不着调的大法师便探出了双手。
克莱门斯一手指向了位于场地边缘的少年,另一只手则是轻拍了几下身旁的博尔赫斯大师,语气一如既往的满是揶揄。
“格雷厄姆,你看到那小子了吗?勤奋得跟只小蜜蜂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在这里建座法师塔呢。”
格雷厄姆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那双因常年材料解析而变得锐利的眼睛眯起。
他也一如既往地无视了克莱门斯的调侃,转而开始认真地进行评价:
“好精密的结构......乍眼一看我还以为是哪尊自然精魂的领域呢,不过,若是只靠它却还远远不够。”
“——因为即使是领域,也会在外力作用下失去效用,而一旦那位副统领全力激发生命能......唉,还是太勉强了啊。”
这位大师的声音不大,可其中的惋惜之情却近乎满溢而出。
格雷厄姆是真的打心底里喜欢魏斯,甚至不久会生出:“从克莱门斯这家伙手中给他抢过来”,这种有一点小激进的念头。
但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偏爱不会改变现实。
克莱门斯闻言,只是颇为神秘地摇了摇头,脸上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微笑。
“勉强?格雷厄姆,你还是太小看那小子了。”
“舞台不只是一个人的舞台,同理——”他意味深长地继续说道:“力量也不只是一个人的力量。”
格雷厄姆不置于否,他不懂符文构筑学的奥妙,所以无法评判这这家伙正确与否。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当观众就是了,见证那无可辩驳的未来到来。
“日安,施密特大师,博尔赫斯大师。”
不觉间,巴雷特已来到了他们的跟前,他迎着两位享有盛名者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欢迎二位莅临,观礼台早已布置完毕,请随我来。”
正说着,他指了指训练场另一侧,为了方便观战而立起的高台。
克莱门斯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不必麻烦了,巴雷特总管,我们自己过去就行,你继续忙你的吧,不用管我们这两老头。”
言罢,他便拉着还在观察魏斯布置的格雷厄姆,跃迁法术即刻启动,消失在了原地。
当巴雷特再次捕捉到他们的身影时,便发现他们早已经出现在了观礼台上,选了一处视野良好的位置坐下。
主管先生见此有些无奈,但也并不奇怪。
——毕竟这就是克莱门斯.jpg
巴雷特刚准备回到自身岗位,继续履行监督职责时,视线的余角却又瞥见了几个新出现的身影。
这一次,来者的阵仗要大得多。
为首的,是联结与交流之御督的两位掌门人,阿尔伯特与娜塔莉亚。
阿尔伯特先生依旧待世界以温和,一袭较为简朴的白金双色礼服,那股气质说是一名贵族,倒不如说是一位永远怀揣热忱的大学士。
他此刻正侧着头,耐心地聆听着妻子的话语,脸上满是温柔宠溺之色。
而娜塔莉亚一如既往般活力四射,她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骑装,银发长发束成高马尾置于身后。
她现在正兴高采烈地指着决斗场地的某处,那双灵动的绿眸似乎在说:“看!我们家未来的女婿够勤奋吧?”
而在他们身后,紧跟着三位少女。
走在最左侧的那位,是莉莉安。
这位小女仆今天换上了自己最得体的一套衣装,紧紧地跟在自家小姐身边,紧张得连双手都无处安放。
而最右侧的那位,则是依旧面不改色的艾拉·塔赫里小姐。
蓝发法师的视线反复在1号场地上下打量,似是要找出它与过往的一同。
最后,是走在最中间的银发少女。
米莲缇娜。
她今日的模样,相较过去有着很大的不同。
她没有选择能够凸显自身柔美和娇弱的华美礼裙,而是如自己的母亲那般,换上了一套干练的白色骑装。
她小小的身躯包裹在月银骑装中,银发同样高高束起,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晃动。
虽然由于长时间身体虚弱的影响,她还不能像娜塔莉亚那样,将骑装穿出一种英姿飒爽的感觉。
但却也让她添上一种全新的,迥异于往昔的魅力......
亦或者说,是一种矛盾的感觉。
虽然她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娇弱,一样的让人忍不住呵护。
但,却不再是那种需要被层层保护,一触即碎的瓷器。
而是一株刚刚将根茎蔓生,开始向世界展现自我的新生嫩芽。
——或许她还需要很长时间来成长,或许她还要当一段时间的花瓶......
——但那又如何?只要敢于向前迈步,这些印象和痕迹就注定只能在“过去”和“现在”耀武扬威。
——而永远无法改变,那个它们必然会消失的“未来”。
——这就是“前进”和“改变”的意义。
米莲缇娜遣出目光,让它跟随那个逐步走到场地中央的少年身上。
那清丽绝伦的脸上出奇的镇定。
没有担心,没有忧虑,更没有害怕。
只有那双似乎在放着光的眼眸中,带着一种笃定的情绪。
少女自知自己是一个非常缺乏安全感的人。
这种感觉,脱胎于蓝星记忆上形单影只的孤独,也来源于这具身体十数年如一日的病痛折磨。
它让她总是习惯性地想象最坏的情况,习惯性地对未来抱有悲观。
她总是在害怕失去。
害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新生,害怕失去这份从未拥有过的亲情。
也害怕......失去那个用最纯粹的心意,将她从虚无中唤醒的少年。
所以,当伦纳德提出这场实力悬殊的考验时,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她怕魏斯会受伤。
但,她还是没有像昨日更衣室里那样,张开双臂挡在他的身前。
因为她听到了那句掷地有声的回答:
“我一定不会输。”
她不知道那时候自己在想什么,不过她知道自己一定不够坚信。
不过坚信少年能做到他说的那样,一定不会输。
即使她自己回答了那句——“嗯,我相信你。”,但最终却还是没有真的相信。
她害怕失去,可更害怕自己不能说到做到,因为那样便辜负了那个拯救了自己,同时也相信着自己的少年。
所以她想让自己做出改变,让自己即使面临这种一望而知的“不可能之境地”,也不会和以前一样悲观,而是敢于去相信。
她或许做到了,因为她脸上现在没有担忧,只有一种好似固执般的笃定。
而这笃定只代表一件事:她坚信。
——她坚信着,那位名为魏斯·摩根利希特的少年,将会说到做到。
——而这所谓的“坚信”,便是她向前迈出的第一步,做出的第一个“改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