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
她抱着膝盖,把脸深深埋进去,试图逃避这荒谬又令人窒息的压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极轻的叩门声。
“薇尔敏小姐?”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我是艾莉诺,公爵大人派来服侍您的侍女。您……还好吗?”
薇尔敏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盯着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门。
侍女?监视还差不多!
她没好气地吼道:“我很好!不需要服侍!走开!”
门外沉默了一下,艾莉诺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小姐,公爵大人吩咐了,让您好好休息,为明天的觐见做准备。另外……伊奥拉小姐托人送来了东西,您要看看吗?”
姐姐?
薇尔敏的心猛地一跳。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闷闷地说:“……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穿着得体侍女服、年纪约莫三十岁上下的女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她面容温婉,眼神沉静,动作轻巧无声,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托盘上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食盒,还有一封信。
艾莉诺将托盘放在床边的矮几上,恭敬地退开一步:“伊奥拉小姐说,这是您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蜂蜜杏仁酥。她亲手做的,希望您能尝尝。信也请您过目。”
蜂蜜杏仁酥……
薇尔敏的记忆瞬间被拉回很久很久以前。
有一次她躲在花园的角落里偷偷哭鼻子,是伊奥拉找到了她,笨拙地用小手帕给她擦眼泪,还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着的、有点压扁了的蜂蜜杏仁酥,奶声奶气地说:“妹妹不哭,吃甜甜,甜甜就不苦了……”
那块粗糙却温暖的甜点,是她在冰冷伯爵府里感受到的第一丝暖意。
薇尔敏的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她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拿起那封信。
信封是素雅的浅蓝色,带着姐姐身上那种干净的气息。
她拆开信,熟悉的、带着点稚气的娟秀字迹映入眼帘:
“薇尔敏:
展信安。
看到你没事,我稍微安心了些。
奥古斯特告诉我,你只是情绪激动需要休息。
别担心我,我现在很好,真的很好。
谢谢你。
这句谢谢太迟了,也太轻了。
但除了谢谢,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谢谢你……保护了我这么久。
那些‘欺负’,那些‘恶言’,我现在都明白了。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承受了那么多,对不起,我那么笨,一直没能理解你。
蜂蜜杏仁酥,我试着做了,可能没有小时候那么好吃了……但希望它能让你想起一点点甜的味道。
薇尔敏,我们错过了很多年,但以后,我想好好当你的姐姐,可以吗?
别害怕明天。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边。
卢修斯公爵他……虽然行事让人捉摸不透,但奥古斯特说,他并非恶人。
而且,他看你的眼神……很特别。也许……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糟?
好好休息,我的妹妹。
等你回家(我们的新家!)。
—— 爱你的 伊奥拉”
信纸的边缘被薇尔敏的手指捏得有些发皱。
泪水终于还是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滴在信纸上,晕开了墨迹。
不是委屈,不是愤怒,是一种混合着心酸、释然和巨大温暖的洪流,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笨蛋姐姐……”
薇尔敏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哽咽得不成样子。她拿起一块蜂蜜杏仁酥,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甜味在舌尖化开,带着一点烤焦的微苦,确实没有记忆里那么完美,但那股熟悉的、属于姐姐的温暖味道,却瞬间熨帖了她惶恐不安的心。
艾莉诺安静地站在一旁,递上了一方干净的手帕。
薇尔敏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脸,深吸一口气,看向艾莉诺:“你……是公爵的人?”
“是的,小姐。”艾莉诺微微躬身,“但我只负责照顾您的生活起居,确保您的舒适。公爵大人吩咐过,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告诉我。”
“任何需要?”薇尔敏赤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那……我现在需要一套最丑、最老气、最能把人衬得像块发霉面包的礼服!还有,把我的头发梳成那种……嗯……像被龙卷风袭击过一样的鸡窝头!脸上最好再弄点雀斑什么的!总之,怎么难看怎么来!”
她恶狠狠地想,卢修斯·贝恩,你不是要带我去见王太后吗?
我就把自己打扮成王宫有史以来最不堪入目的‘公爵未婚妻’,看你还敢不敢带我去丢人!
艾莉诺:“……”
这位训练有素的侍女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看着薇尔敏那副破罐破摔、带着恶作剧般神情的脸,沉默了几秒,然后非常专业地、不带任何感**彩地回答:“抱歉,小姐。公爵大人有特别吩咐,为您准备的礼服和饰品,必须符合贝尔公爵夫人的身份与体面,由宫廷御用裁缝连夜赶制。并且……”
她顿了顿,补充道,“公爵大人还说,如果您试图在仪容仪表上‘别出心裁’,他不介意亲自来‘协助’您更衣。”
“亲自更衣”四个字,艾莉诺说得极其平静,却像一道惊雷劈在薇尔敏头上。
他敢!薇尔敏的脸瞬间爆红,又羞又怒,差点把手里的杏仁酥捏碎。
这个无耻的混蛋!连这点退路都不给她留!
她彻底绝望了。
卢修斯·贝恩!算你狠!
看着薇尔敏蔫了吧唧、像只斗败了的小猫般缩回被子里生闷气的样子,艾莉诺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但很快又恢复了恭敬:“小姐,请先用些茶点吧。礼服和饰品稍后会送来请您过目。沐浴的热水也准备好了,您需要现在……”
“不要!什么都不需要!我要睡觉!”
薇尔敏把被子拉过头顶,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挫败和自暴自弃。
艾莉诺无声地行了个礼,安静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薇尔敏躲在被子里,听着自己咚咚的心跳,还有壁炉里火焰细微的噼啪声。
姐姐的信和点心带来的温暖,被卢修斯那密不透风的“安排”带来的巨大压力和羞耻感冲淡了不少。
明天……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装病失败……扮丑失败……逃跑无门……
难道……真的只能硬着头皮去接受那个老女人的审视?顶着‘公爵未婚妻’这个烫手山芋的身份?
薇尔敏烦躁地在被子里翻了个身。
卢修斯·贝恩……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有……他看我的眼神……真的很‘特别’?姐姐到底什么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