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对薇尔敏来说简直是酷刑。
艾莉诺的手巧得惊人,动作轻柔却效率极高。
她洗净了薇尔敏的脸,用带着清凉香气的膏体细致地按摩,然后开始在她脸上“作画”。
薇尔敏闭着眼,能感觉到细腻的粉末扫过她的肌肤,柔软的刷子描绘着她的眉眼,微凉的口脂点在唇上……她死死闭着眼,拒绝去看镜子里那个正在被精心雕琢的自己。
当艾莉诺最后将一支造型简洁却镶嵌着深邃蓝宝石的发簪,轻轻插入她盘起的、如同融化的黄金般地长发中时,终于说了声:“好了,小姐。”
薇尔敏不情不愿地睁开眼。
镜子里映出的身影,让她瞬间屏住了呼吸。
银灰色的“月影荆棘”礼服如同第二层肌肤般贴合着她,衬得她肌肤胜雪,身姿窈窕。
那些月光石在晨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与礼服上银线绣制的荆棘暗纹交相辉映,神秘而高贵。
脸上不再是往日刻意张扬的浓妆,而是极其精致自然的妆容,完美地突出了她五官的明艳,尤其是那双赤色的眼眸,如同最上等的鸽血红宝石,清澈、明亮,带着一丝尚未完全清醒的慵懒和……被逼无奈的悲愤。
发丝被巧妙地盘起,几缕卷曲的发丝垂落颈边,那支蓝宝石发簪如同点睛之笔,沉静而华贵。
镜子里的人美得惊人,美得陌生,美得……让她心惊肉跳。
这完全不是她熟悉的那个戴着“恶役”面具的薇尔敏·厄耐斯特!
“这……这根本不像我!”
薇尔敏喃喃道,下意识地想去擦掉脸上的妆。
“这就是您,小姐。”
艾莉诺平静地按住她的手,眼中带着一丝真切的欣赏,“只是您从未……或者说,从未允许自己展现出这一面。”
薇尔敏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敲响。
“准备好了吗?”卢修斯·贝恩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而富有磁性。
薇尔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仿佛即将面对最终的审判。
艾莉诺上前打开门。
卢修斯站在门口。
他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深蓝色金线滚边宫廷礼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修长。
血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饱满的额头和深邃如血潭的眼眸。
他今日的气场收敛了许多,不再像昨夜那般带着慵懒的危险感,而是沉淀出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内敛而强大的威严。
他的目光落在薇尔敏身上,血色的眼眸瞬间凝滞了一瞬。
那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艳、赞叹,以及……一种近乎掠夺性的满足感,快得让薇尔敏以为是错觉。
随即,他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无波,只是唇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的弧度。
“很合适。”他淡淡地评价道,听不出太多情绪。
薇尔敏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了起来。她别扭地转过头,哼了一声:“又不是我选的!”
卢修斯没有接话,只是优雅地伸出手臂:“那么,我未来的公爵夫人,该出发了。”
那句“公爵夫人”像针一样扎在薇尔敏心上。
她瞪着那只伸到面前、骨节分明的手,内心天人交战。
不挽?显得她怯场,而且在这个混蛋的地盘上,她好像也没得选。
挽?感觉像是主动跳进了他挖好的坑里!
最终,在卢修斯那平静却带着无形压迫的目光下,薇尔敏视死如归地、用两根手指极其嫌弃地捏住了卢修斯礼服袖口的一点点布料,仿佛那是什么脏东西。
卢修斯低头看了一眼她那“捏”的姿态,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却没有说什么,只是自然地带着她向外走去。
公爵的马车宽敞奢华,内部铺着厚厚的天鹅绒,行驶在王都宽阔的石板路上异常平稳。
薇尔敏紧贴着车厢壁坐着,尽量离旁边那个散发着清冽危险气息的男人远一点。
她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道和行人,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地跳动着,越靠近王宫,跳得越快。
“紧张?”卢修斯的声音忽然响起,打破了车厢里令人窒息的沉默。
“谁紧张了!”
薇尔敏立刻反驳,声音却不自觉地拔高了一度,带着一丝色厉内荏。
卢修斯转过头,血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她:“王太后并非洪水猛兽。她只是……比较好奇。”
“好奇?好奇一个当众扇了她最得力公爵耳光的‘恶役千金’长什么样?”薇尔敏没好气地呛回去,试图用尖锐来掩饰内心的恐慌。
“也许吧。”卢修斯居然点了点头,语气带着一丝玩味,“毕竟,敢这么做的人,你是第一个,很可能也是最后一个。”
薇尔敏:“……”
她突然觉得那一巴掌扇得有点亏,好像反而激起了这男人更变态的兴趣?
“记住我昨晚的话,”卢修斯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做你自己。”
做自己?薇尔敏看着窗外越来越近、巍峨耸立的王宫大门,那巨大的阴影如同巨兽之口。
真实的自己?那个满脑子算计、满嘴谎言、为了保护姐姐可以豁出一切的自己?
在王太后面前展现这个?她只觉得一阵荒谬和无力。
马车在王宫侧门停下。
早已有穿着王家制服的侍从恭敬地等候。
卢修斯率先下车,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这次不是袖口,而是掌心向上,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薇尔敏看着那只手,又看看周围肃立的侍从和威严的王宫大门,深吸一口气。
算了,伸头缩头都是一刀!
她心一横,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将自己的手重重地拍在了卢修斯的掌心——与其说是搭上去,不如说是砸上去。
卢修斯的掌心温热而干燥,稳稳地接住了她带着点泄愤意味的手,甚至微微收拢,将她纤细的手指包裹住。
那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占有意味。
薇尔敏触电般想抽回手,却被牢牢握住。
“别闹。”卢修斯侧头,声音很低,带着一丝只有她能听出的警告和……宠溺?
他牵着她,如同牵着最珍贵的所有物,迈步踏入了象征着王国最高权力的王宫大门。
长长的、铺着猩红地毯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
两侧是冰冷的石壁和肃立的王家侍卫。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薇尔敏紧绷的神经上。
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她和卢修斯身上,带着探究、审视、惊讶、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敬畏?对她?
薇尔敏强迫自己挺直脊背,昂起头,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恶役”的骄傲。
但掌心传来的、属于卢修斯的温度和力量,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提醒着她此刻的身份和处境。
她赤色的眼眸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像一只误入龙穴的小兽。
终于,他们在一扇雕刻着繁复王家纹章、镶嵌着巨大水晶的鎏金大门前停下。
门口侍立着两位身穿纯白神官袍、面容肃穆的老者,看到卢修斯,他们微微躬身行礼,目光在薇尔敏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深沉的审视。
“贝尔公爵卢修斯·贝恩,携未婚妻薇尔敏·厄耐斯特小姐,请求觐见王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