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修斯的声音沉稳有力，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回廊中。
鎏金大门无声地向内缓缓开启。
一股混合着古老书卷、名贵熏香和权力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薇尔敏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卢修斯的手，虽然她打死也不会承认，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门内，是一个极其宽敞、光线却略显幽深的厅堂。
高高的穹顶绘着壮丽的神话壁画，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冷光。
厅堂尽头，一座高高的、由整块温润白玉雕琢而成的王座上，端坐着一位老妇人。
王太后。
她穿着深紫色的、绣满金线的厚重宫廷礼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繁复的发髻，戴着镶嵌着巨大紫水晶的王冠。
她的面容有着岁月刻下的深刻痕迹，皮肤松弛，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那双如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灰色眼眸——却异常明亮，闪烁着岁月沉淀下的智慧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刻，这双眼睛正越过长长的距离，精准地、毫不掩饰地落在了薇尔敏身上。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带着沉重的压力，瞬间攫住了薇尔敏的呼吸。
她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所有伪装，赤裸裸地暴露在这位王国最尊贵的女人面前。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目光中那毫不掩饰的、如同评估一件新奇物品般的审视和……浓厚的好奇。
薇尔敏的脊背瞬间绷得笔直，赤色的眼眸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却又被一股倔强强行拉了回来。
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清醒和最后一丝气势。
卢修斯牵着她的手，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向王座。
薇尔敏感觉自己像被拖着走向断头台，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他们在距离王座十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卢修斯优雅地躬身行礼：“太后。”
薇尔敏僵硬地跟着行了一个标准的屈膝礼，动作规范得无可挑剔，但那微微颤抖的裙摆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惊涛骇浪。
厅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壁炉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薇尔敏自己如雷的心跳。
王太后没有立刻叫他们起身。
她灰色的眼眸如同探照灯，在薇尔敏身上缓慢地、一寸寸地扫过，从她赤色的发丝，到精致的妆容，到那身美得惊心动魄的“月影荆棘”礼服，再到她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的红唇，最后，定格在她那双强作镇定、却依旧能看出惊惶的赤色眼眸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薇尔敏感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礼服的内衬。
终于，一个苍老、缓慢、却带着奇异穿透力和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冰凌碰撞般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抬起头来，孩子。让哀家好好看看……这个敢扇卢修斯耳光的……‘传奇’姑娘。”
王太后那句“抬起头来，孩子”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严，却又奇异地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
薇尔敏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碎肋骨。
她强迫自己抬起下巴，赤色的眼眸迎向那道如同实质般压来的、鹰隼般锐利的灰色目光。
那目光太有穿透力了。
薇尔敏感觉自己精心构筑的所有防线——无论是“恶役”的傲慢，还是此刻强装的镇定——在这位老妇人洞悉一切的眼神下，都如同阳光下的薄冰，迅速消融。
她感觉自己被剥开了，从皮囊到灵魂，所有隐藏的角落都暴露无遗。
“传奇？太后您谬赞了。”薇尔敏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努力维持着清晰，“那只是……一场闹剧。一场……失败的计划。”
她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说出了口，与其说是回答王太后，不如说是对自己这荒谬命运的嘲讽。
“闹剧？”
王太后苍老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她灰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视线在薇尔敏身上停留，又扫过旁边站姿挺拔、面无表情的卢修斯，“哀家可是听说，这场‘闹剧’里，有人打了王国最锋利的剑一记响亮的耳光？而且，这位‘剑’，似乎还甘之如饴，甚至……当众求婚了？”
她的话音不高，却在空旷寂静的大厅里激起无形的涟漪。
薇尔敏的脸瞬间爆红，感觉那晚的羞耻感再次排山倒海般涌来。
她下意识地想低下头，却又被王太后那如有实质的目光钉在原地。
“我……”
薇尔敏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她能感觉到卢修斯站在她身侧，气息平稳，仿佛被议论的不是他。
这份平静反而让她更加无措。
“孩子，”王太后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叹息的语调，那锐利的目光似乎也柔和了一瞬，落在薇尔敏那双强忍惊惶的赤色眼眸上，“告诉哀家，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那样‘欺负’你的姐姐？又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出那些……惊世骇俗之举？”
她没有用“恶役”这个词，而是用了“欺负”和“惊世骇俗”，语气里是纯粹的、不带评判的探究。
“为什么？”
薇尔敏重复着这个词，赤色的眼眸里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有压抑多年的痛苦，有被误解的委屈，有孤注一掷的决绝，也有计划失败的挫败。
王太后那平静却充满力量的问题，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心底最深处、从未向任何人展示过的闸门。
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冲动席卷了她。
去他的计划！去他的伪装！去他的公爵夫人身份！她受够了！她不想再戴着面具了！尤其是在这位仿佛能看透一切的老妇人面前！
“因为……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了！”
薇尔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泪水毫无预兆地冲破了眼眶的堤坝，汹涌而下。
她不再是那个在公爵面前色厉内荏的小兽，也不是在姐姐怀里委屈哭泣的妹妹，而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终于忍无可忍的控诉者！
“太后！您知道那个家是什么样子吗？！”
薇尔敏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泣音，却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大厅里，
“伯爵……那个男人！他为了爵位毒杀了自己的亲兄长！他娶了怀孕的寡嫂只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继承爵位！伊奥拉……我的姐姐！她根本不是他的女儿！她是前伯爵的遗腹子！一个他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的‘污点’！”
她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大厅里！
连旁边侍立的老神官们都微微动容。
王太后灰色的眼眸骤然一凝，锐利的光芒暴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