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浊云霭如铅幕坠落,戏谑狂风裹挟急雨,将裂空掣电刺入大地胸膛。
虬曲老树枯枝如痉挛的手指抓向天空,一道青紫色电光贯穿其脊髓,木屑迸散间,焦糊的松脂味混着臭氧在雨中扩散。
爆鸣声在颅骨内壁来回震荡,像是某种远古巨兽的心跳。
雨幕深处,酸性土地吞咽雨水的咕噜声与远处荒废矿井的渗水声交织。
夏时科恩领的初暴雨冲刷着土壤溃烂的皮下组织——曾经被酸雨腐蚀刻出的、如同腐败血管般的沟壑。
偶尔裸露的辉铜矿石在电光中闪烁,像是沉睡的星芒碎片,又像是监视者的瞳孔。
科恩辗转反侧,亚麻睡衣被汗水浸透,他最终起身踱步向阳台,任由混着魔力的雨水打湿脸庞——
这场雨是最好的掩护,适合勘探科恩领的情况,以及……发动敌袭……
“去领地巡视一下吧,早一批的玩家都跑我另外一个领地去了。
卡修娜已经睡下了,就让她好好休息吧。”
科恩看了看钟摆,顿了顿,“神父,给他久违的寂静吧。”
科恩捡了棕榈油浸泡过的斗篷穿上,随手拿起一把锋利的剑便出门巡视村庄了。
雨水顺着科恩锋利的眉宇滑落,像一条冰冷的蛇钻入他的衣领。
远处,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了科恩领边境的那排摇摇欲坠的茅屋群。
“不对劲……”
科恩喃喃自语,他将再次因哮喘咳出血的手帕随手丢弃。
身体的病痛带动着敏锐的直觉促使他疾步前进,在闪电短暂的白芒中,他分明看到了窸窣移动的人影……
“今晚注定不眠了。”
科恩拇指推开佩剑的保险扣,向着村庄飞快的奔袭——
牧钟在村庄的中心,离这里至少有300米。
等他跑过去敲钟再返回,这些家伙估计早就散入村庄一团乱麻,还会容易打草惊蛇。
阵阵眩晕感来不及顾及,灰蓝色的眼睛中闪烁着无法言喻的愤怒。
咚——
一道雷声劈下,剑刃出鞘的金属声被雷声所吞没。
科恩贴着村庄长满青苔的石墙潜行,灰蓝色的眼睛锁定最近的那名绿匪——那人正在用燧石刀割开粮仓的麻绳门帘。
科恩手中的利刃高高举起——
轰——
雷光中,绿匪看着背后如同死神般的身影,猛然回头,他张嘴要喊,科恩的剑已经顺着他的喉咙捅穿。
随后,科恩收回剑,后退两步抵住石墙。
哮喘让他的胸口像是塞了块烧红的碳,但此刻他不能咳嗽,不能发出丝毫的声音——七个、八个……至少二十多名绿匪从四面八方围向村庄。
其中也有人发现了那具倒在血泊中,任由冷冽雨水冲刷的同伴尸体……
“敌袭!”为首的绿匪挥舞着手中的连枷,“挨个搜!跑不远的!”
如果是十多个,科恩就不管了,但目前敌众我寡,身体还这样,只能另想他策。
科恩背靠着冰冷潮湿的石墙,每一口吸入的空气都像带着细小的玻璃碴,撕扯着他烧灼的肺腑。
视野边缘阵阵发黑,与雨水交织,模糊着那二十多道如同鬼魅般逼近的身影。
绿匪们散开了,如同嗅到血腥的鬣狗,踹开虚掩的柴扉,火把的微光在窗口摇曳,映照出他们贪婪而凶戾的轮廓。
零星的惊叫和哭喊被倾盆的雨幕死死捂住,显得遥远而微弱。
他不能在这里倒下。
不知何人敲响了牧钟,那是希望的号角,也可能是催命的丧钟——它昭示了变故,但也暴露了村庄的惊恐。
没时间休息了,必须利用混乱!
科恩猛地侧身,悄无声息地滑入两间茅屋之间狭窄的通道。
泥泞几乎吞噬了他的靴子。前方一个落单的绿匪正粗暴地拽着一个老人往屋外拖曳。
杀意如同冰水浇头,暂时压下了肺部的灼痛。
科恩如同阴影般贴近,剑锋从斜下角度精准地劈开了那绿匪的身体。
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暴徒便栽倒下去。
科恩一把扶住惊魂未定的老人,低声急促道:“躲回屋里!堵死门!别出来!”
老人浑浊的眼中充满泪水,哆嗦着点头,跌跌撞撞地缩回了黑暗中。
现在,焦点转移了。
科恩看向村庄中心被火把照亮的方向,几个凶悍的绿匪正围聚在牧钟所在的小屋前。
那简陋的木屋本是他的领地临时征用事务所,此刻成了临时的避难所和抵抗中心。
“杂碎们听着!交出粮食和值钱玩意儿,把能干活的人都交出来!”头目粗嘎的吼声在雨中炸开,“否则,挨个屠干净!”
他挥舞着沉重的连枷,砸在旁边半塌的土坯墙上,扬起一片混着雨水的粉尘白烟。
科恩的心沉了下去。
敌意太强,谈判无望。
强行屠戮的话,对方人口又太多。
就在这时,意想不到的声音响了起来——不是来自中心,而是从科恩侧后方不远处,一个曾经是谷仓的、如今大半坍塌的废墟里。
声音粗哑,带着一丝绝望的狠厉,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来:
“头儿…不对劲!有埋伏!我看见我们以外的人影了!”
科恩瞳孔骤缩,瞬间伏低身体,紧贴墙根。
发出警告的,正是那粮仓附近出现的二十多名人影之一——一个叫“疤脸”的贼寇。
他在对谁喊?
“放屁!你看花眼了!”另一个绿匪的声音响起,带着烦躁。
“真…真的!妈的,像鬼一样!是不是那个子爵还藏在这里?”疤脸的声音带着很大的恐惧,,“刚才黑鼠就莫名其妙死在粮仓边上了!蟑螂也被人劈成两半倒在别人门前了!”
绿匪头目的动作明显一滞。
包围牧钟的贼寇们也显得一阵骚动,警惕地看向阴影处的废墟和粮仓方向。
恐惧如同无形的水蛭,瞬间吸住了这些亡命徒一部分凶悍气焰。
这鬼天气,科恩还能察觉并且出来么?
那他为什么不出来现身?
对未知的疑虑,让他们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稍微分散几队开来巡查。
机不可失!
科恩胸腔中的灼热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浇灭了一瞬。
他不再犹豫,强压下眩晕感,如同离弦之箭般借着阴影、雨水和混乱的掩护,从外围开始急速穿行。
每一次落脚都带着死亡的寂静,每一次挥剑都收割着步伐慢的落单者短暂的惊愕。
剑锋切开雨幕,割裂血肉的声音被喧嚣的雷雨掩盖。
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短暂地照亮了科恩苍白如死水、却燃烧着冰寒怒火的面容,以及他身后瞬间倒下的两道绿色身影。
鲜血迅速被雨水冲淡,但新的杀戮点却如同致命的陷阱,在绿匪们心理防线上又撕开了一道口子。
“真有鬼!!”不知道是谁惊惧地喊了一声,恐慌开始像瘟疫般悄然蔓延。
牧钟方向的小屋前,抵抗的村民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变化,紧闭的门板后方,传出零星的、带着决绝意味的撞击声和呼喝,仿佛在回应着暗影中的杀机。
科恩再次隐入一片废弃的马厩后,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伴着肺部破碎般的哮鸣音。
他看着围在牧钟小屋前因谣言和内乱而暂时举棋不定的绿匪主力,灰蓝色的眼眸深处,冰冷的杀意与一丝绝境中的狡黠交织。
雨,更急了。雷声滚动,仿佛在为这场在泥泞、黑暗与背叛中上演的残酷棋局,擂响不祥的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