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有什么好谈的，你我之间没有任何母女情谊！”
暂时被苏特压制锋芒的源不敢轻举妄动，索性在口齿间塞满恶语，将姬无言最珍视的母女感情踩烂在地。
“我这辈子做过的最错误的两个决定，一个是看上你父亲，另一个就是把你生下。你知不知道，我顶着单亲妈妈的身份在外边讨生活，要受多少人的白眼，就连再次追求幸福，都要被你这赔钱货牵绊！”
“如果不是祸主提携，我现在还要陷在那泥潭中自暴自弃，没准都已经死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把你这废物变现的渠道，你又要忤逆我？”
对姬无言的孝心习以为常，甚至认为理所当然的源言辞辛辣，她将姬无言不愿献出生命的自私行为视为对自己的背叛，以这般荒唐的逻辑疯狂谴责。
但姬无言过去，并没有指出这项逻辑中的谬误，反而是自愿迁就，助长源的索取欲望，曾经的她也认为自己亏欠于母亲。
“如果我的死，能够让母亲你接受现实，我一定，不会畏惧，我曾是那样想的。但是现在，我明白，你做不到，即使我死，你最终还是会走向自毁。”
“胡言乱语！你凭什么这么武断？你又对大人的世界了解多少？你又对出卖身体，作践尊严的我知道多少？！”
空洞的双眼有那么一瞬间恢复光亮，血肉将源的枯骨包围，形体也随之缩小。
“我知道，周围的人都在嘲笑我，我没本事，离开会所和酒吧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在这个社会生存，我拉不下脸去干重体力活，也舍不掉挥霍青春时养出的嗜好。我只能这么活着，可他们居然，居然敢把那种病传染给我！我曾经一无是处，一文不值的人生，还要被那些渣滓再踩上一脚！”
源的声音不再咄咄逼人，暴露缺陷的她此刻更像是一位对自己女儿倾倒苦水的孤苦女人，无法自控地宣泄着对生活的悲观与绝望。
在没有被【瘟疫】注视前，源和姬无言对彼此的生态便是如此，姬无言更像是那个承受一切的树洞，源才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是祸主救了我，赐予我力量让我向那些渣滓复仇，是祸主改变我，让我能有尊严地活着，是祸主......”
“祸主，是吗？”
压抑着拥堵在心头的悲悯，姬无言沉声打断源自暴自弃的论断，强而有力地占据对话的中心。
“离异后，你常常很晚回家，喝酒度日，或者泡在酒吧。你和你的姘头，鬼混，得病之后，自甘堕落，坠向【瘟疫】。异化成，一堆畸形血肉，杀了染病给你的人。”
“从头到尾，你都是，向外人借取力量，从来没有，依赖自己！如果，如果你就是，死性不改的寄生虫，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不想着，依赖我啊！”
和源一样破罐破摔的语调，姬无言擦拭两行清泪，积压的委屈和不满，终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不是责怪母亲的堕落，不是厌弃母亲的软弱，不是无视母亲的痛苦，姬无言只是弄不懂，想从母亲那里得到答案。
是啊，明明彼此是最亲近的人，却没能做到互相依靠、相濡以沫，两人都在默默等待对方先表露真心，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
“我知道，你在外工作，受人白眼的辛苦，我也知道，你不想我，也瞧不起你，所以，对我隐瞒。但我，从来没有，鄙视过你，你的懒惰，你的愤怒，你的辱骂，我都心甘情愿。”
“你......”
源忽地失去了争辩的气力，先前迅速愈合的伤口也停止蠕动，异能枯竭，连触手都渐渐缩回身体，裹缠在源的身上一动不动。
这意味着此前一直向源灌注异能的举动被截止，苏特立刻意识到，这场战斗还有其他势力的人暗中观察，姬母会被【瘟疫】的权能影响，应该也和这暗中势力有关。
“你还有什么话，想和你母亲说的吗？”
苏特轻声道，召出巨剑表示自己随时可以动手。
失去异质，又没有额外异能灌注，身受重创的源已经没有说话的余裕，异化出的骸兽之形也逐渐崩塌，还原成姬母身染疾病的人类身躯。
姬无言抬头望向天上月轮，如星辰般扑闪着眼眸，静静感受着月光，据说月亮的重力能改变潮汐的规律，她淋着月光，好像也能感受到月轮的吸引。
“我的话，多到说不完，但母亲她，再听不见。”
从羊水里艰难逃脱，姬无言的精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有气无力地回应道。
姬母蜷缩成一团，犹如戒断一般，模样十分痛苦。
但姬无言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切，仿佛内心已经能接受母亲的死亡，又或者，她只是麻木地迎接现实。
“想哭的话，可以继续哭。”
苏特缓缓靠近姬母的残躯，剑落在她的脖子上，火焰熊熊燃烧。
“在我看来，你已经有资格释怀了，姬无言，你的母亲是个无可救药，烂泥扶不上墙的懦夫，同样也是罔顾亲情，不负责任，只敢恃强凌弱的小人，不管她过去给你留下多么美好的回忆，现在，她都是你人生路上的绊脚石，她没有尽到身为母亲的职责。”
“您说的话，是对的，但我，是在认清这些后，才向母亲，寻求答案，可惜，没有找到，但，也不需要了。”
放下心头重担，姬无言露出了最澄澈的微笑，映衬着她精致出尘的面容，视之如饮甘泉。
“我不会忘记，母亲，和我的记忆，我也，不会忘记，她陷入【瘟疫】陷阱后，与过去判若两人。母亲并不是无罪的，但在她最可怜，最无助的时候，我没能，帮到她。”
善良的人终究承担一切，仇恨与痛苦永远不会因死亡而消解，姬无言只是找到一个说服自己活下去的理由，还没有能释怀母亲的死亡。
少女的沉痛，苏特全部看在眼里，手起剑落，尽量让姬母无痛归西，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帮姬无言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