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原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血浆逐渐冷却，那黏腻冰凉的触感似乎也顺便带走了他体内的一部分温度
帐篷里的伤员或尖叫，或低声哀嚎，就连那些被成功治愈的人，看向少女的眼神里也看不到丝毫感激，有的只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
少女咬着下唇，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抬起袖口默默擦掉脸上的血迹，随即机械般地挪到下一个伤员身边，继续治疗
骨骼重新愈合、血肉快速生长，几息之间伤口就恢复如初。她一个人默默地完成了剩下所有伤员的治疗，或许是那些伤员都已经陷入昏迷，接下来的治疗再未出现任何意外。在众人警惕而冷漠的注视中，她缓缓站起身，垂着头安静地离开了帐篷
“啊，终于走了，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
一名刚被治愈好的老兵如释重负地长叹口气，周围的人纷纷点头附和
“拿血魔法治伤，这人脑子绝对有病，正常人干不出来。”
“连个完整的尸体都留不下……老天保佑，愿那位兄弟的灵魂能得到安息吧。”
有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林原的肩膀，压低声音道：“兄弟，你不是跟那女人一起进来的吗？以后可得当心着点，要是哪天她心情不好，看你不顺眼，指不定怎么弄死你呢。”
帐篷里议论纷纷，声音压得很低，士兵们的目光在被白布遮盖的尸体上来回扫动。林原心中隐约有些不快，他不认为刚刚那种状况是少女故意为之
“那个……”
他刚一开口，就被帐篷里的目光齐刷刷地瞪住了，一个躺在担架上的老兵阴沉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别给自己找麻烦。”
林原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撩开帐篷的帘布追了出去。
帐篷外，精灵少女正蹲在一口半塌陷的蓄水桶边，用水囊不停冲洗着双手。褪色的淡绿军装被鲜血浸染成斑驳的黑色，只有她的指尖，苍白得像失去了全部血色。
林原犹豫一步，在她后方停下
“刚才的事……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
少女低着头没有去看林原，轻轻点了点头，重复的擦洗着双手，像是要把刚刚沾染的每一块血迹都擦干净
压抑的气氛让林原嗓子发干，半晌才挤出一句：
“这样说话我感觉对你很不尊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伊蕊。”
“埃尔密拉·伊蕊。叫我伊蕊就行。”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什么不重要的事情
“无论怎么样，活下来的人都应该感谢你。”
她终于抬眼看他。金绿的瞳孔像被夜风吹的有些飘泊不定。下一瞬，她移开视线，淡淡回了一句：
“和我没关系，能活下来是他们的运气。”
“我能不能问问，他们刚刚说的血魔法是什么呢？”
“简单来说，就是调动血液的一种邪恶魔法，使用它的人大部分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
她握紧双拳后又松开，默默阐述道
“不对，魔法应该和武器一样，坏的不是拥有它们的人，而是恶人恰好拥有这个而已。”
伊蕊微微一怔，眼神稍稍柔和了一些，声音里带着些许意外：“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
“那为什么不使用其他魔法呢？治疗别人应该有更合适的吧。”
“不是这样的。一个人诞生后，他的魔法属性和魔法性质都是固定，且无法改变的。”
“我的魔法属性是血，性质的话.......是爆发。”
“这注定我在使用任何魔法时，都很难在魔力输出上精准把控，爆发擅长的是一次性输出巨量的魔力。”
“这样啊，那为什么要执着去救助别人？有这种天赋，去用来杀敌不是很强吗？”
“嗯，我的老师也说过。”
伊蕊的思绪回到了过去
。。。
“你一直坚持把技能点数都加在治疗法术上，不仅浪费了你的天赋，练习它还要付出比其他人三四倍的努力，到时候后悔了可别怪我没教好你。”
一位老者站在练习场边，双手负在身后老旧的法师长袍被吹得猎猎作响，眼神锋利得像一把钢刀。他看着面前的伊蕊，语气更多是惋惜而非责备
“老师，比起夺走生命，我更想要拯救生命。”
“拯救？”他缓缓开口，无奈而又像是有一丝怒其不争的样子，“伊蕊，你的爆发性质血魔法，它天生带有侵蚀、爆裂、撕裂的性质，就像野兽的獠牙，而你非要拿它来缝合伤口？”
“为师我性子比较直，比起救一两个人，更好的方式是把敌人全杀了，不消灭加害者，还会有人为此而死，你可明白。”
“伊蕊明白，如果真的遇到那种恶人，伊蕊不会手软。”她的语气坚定
“但我见过太多毫无意义的死亡，老师。”
伊蕊低下头，淡绿色的发丝垂落在眼前，盖住了她的表情，声音却依旧清晰而倔强
“有我不想眼睁睁看着他们走向终结却什么都不做。我知道我的魔法或许不合适，但只要还有一点可能，我就不想放弃。”
老人沉默了片刻，叹息一声，望向远方逐渐暗淡的天色
“你终究是太固执了……伊蕊。到时候，你一定会发现，救人的重量，远比杀人更沉重。”
伊蕊抬起头，眼神澄澈却毫无动摇
回过神来，她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重复当初的回答：“那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伊蕊果然是个善良的人呢。”
“哎？”反应过来的伊蕊看向林原
“你，你又知道我的什么了。我和你这种人，根本就.....”
“两位在说啥呢。”
有些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居然是之前那个和林原一起跑出来的胖子
“哎呀，现在的情况可容不得两位再增进感情了，前方已经被攻破了，敌方马上就会在修整完毕后朝我们这边进攻。”
“是指挥官让我来的，他被炸飞了居然还没死，嚷嚷着要继续指挥作战呢。”
胖子大大咧咧地坐到地上，肥厚的肚腩顿时晃出层层波浪
“根据最新情报，敌人的第二波攻势里会有异能者参战，具体能力和等级都还不清楚。指挥官要求第二战壕所有拥有中阶以上攻击能力的人都得出战，埃尔密拉小姐，你也是其中之一。”
“明白了，我会全力作战。”
“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啊，说实话，您跟传闻中的性格还真是不太一样，我之前找您谈话前都已经写好遗书了——哈哈哈，开个玩笑，别介意。”
胖子拍着自己的钢盔，自顾自笑得前仰后合，脸上的伤也随之牵动，完全看不出先前那严肃认真的模样
“我叫庞克，你们直接叫我大叔就行，小伙子你叫什么？”
“林原。”
“东方的姓氏啊，这还挺少见的。说起来，你是被征召来的，还是召唤过来的？一般来说东方人多半都是召唤来的呢，第三战壕那位或许就是你的老乡，那家伙可是我们战区顶尖的异能者。”
“被召唤来的人往往都有强大的异能或者什么天赋，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被丢到我们那边，但如果有什么本事最好还是不要藏着掖着了。”
“庞克先生，恕我直言，打探别人的老底是很不礼貌的。”
伊蕊冷着脸，这句话却是朝着对林原说的
“为什么你们两位都这么确信我会有所谓的异能啊。”
“本来只是怀疑，但既然埃尔密拉小姐都这么说了，那我就确定了。”
林原摸着下巴仔细思考
“庞克大叔，我有件事情想要您帮我测试一下。”
“啊，哦。好的。”
他用手指在地上写了一个“侠”
“请问你认识这个字吗？”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
林原又让他在地上随便写了一个字
“嗯，我确定了。如果说我有什么你们所谓的异能，那可能就是这个了。”
“我能够看懂和听懂没有见过的文字和语言。”
。。。
“这能力……听起来倒是挺特别的。”
“感觉特别适合文职人员，交涉什么的估计都无往不利吧？”
伊蕊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林原，犹豫了一下开口道：
“之前误会你了，抱,抱歉。我还以为你是那种明明有异能却冷眼旁观，让同伴白白送死的人……”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啊，没事的。”
林原随口回应着，虽然事实上，他对身边那些士兵的死亡确实没太大感觉。毕竟直到现在，他也没真正把这里当作现实世界，更像是误入了一场奇怪的游戏。
“好，既然解开了误会，伊蕊小姐就应该赔罪了。”
“哎？是要赔偿吗？”
“当然，那就是好好听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林原，虽然开局是地狱级难度，但一定会在这个世界上成为最强勇者的人。”
“少得意忘形。”
伊蕊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嘴角微微抿着，像在努力不让自己笑出来
“明明是这么弱的异能......真敢说呢。”
话音刚落，不远处就传来一阵急促的呼喊
“全员戒备！敌方支援来袭，小心异能者”
远处奔来的斥候不断重复着播报，将每个人的戒备都拉到了极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