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砍的，”白石凉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是制定这套扭曲规则的人，亲手埋下了会割伤所有人的荆棘。我只是指出了荆棘的存在。漏洞百出的规则，迟早会反噬所有人，包括你。”
佐藤气得脸色发青，还想再争辩。这时，坐在佐藤前排的一个短发女生，一直沉默地听着，忽然转过头来。她的成绩单就摊在桌面上，上面那个远低于班级男生平均分的数字异常刺眼。
“佐藤君，你能不能别吵了？”女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压抑的疲惫和不满，“他又没说错什么。”她看了一眼白石凉，眼神复杂。
“你？！”佐藤像是被踩了尾巴，难以置信地瞪着那个女生，“你哪边的？！你帮着他说话？！”
“我是成绩被这‘优化’过的题目硬生生拉低了十几分的一方，”女生毫不退缩地回视佐藤，指了指自己成绩单上的分数，又指了指白石凉那份还没拆封、但结果不言而喻的文件袋，“你说，我该站在哪一边？”
“你——！”佐藤被噎得说不出话，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上课铃声适时地响起，尖锐地打断了这场充满火药味的对峙。佐藤狠狠地瞪了白石凉和那个女生一眼，愤愤地转过身去。教室里弥漫着一种尴尬而紧张的气氛。
白石凉没有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刚才那场激烈的争执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他平静地收拾好笔记本和笔，将那个浅蓝色的文件袋随意地塞进桌洞，然后拿出下一节课的教材。
他需要确认那封邮件是否被系统拦截，或者是否已经送达。这比教室里的争吵重要得多。
课间，他直接走向位于教学楼另一侧的教务大厅。大厅里人来人往，充斥着办理各种手续的学生和老师。他目标明确，穿过人群，径直走上二楼。二楼的“学生答疑室”空空荡荡，只有几排冰冷的金属座椅。旁边是“资料调取室”，门虚掩着。白石凉抬手，在挂着“数据管理科-山田老师”铭牌的门上敲了三下，节奏平稳。
“请进。”一个略显疲惫的中年男声传来。
白石凉推门进去。不大的办公室里堆满了文件和几台嗡嗡作响的服务器机箱。山田老师坐在电脑后，眼镜片反射着屏幕的蓝光，头发有些凌乱。看到白石凉，他脸上露出一丝意外，随即推了推眼镜：“哦？白石同学？你来得正好。”他指了指自己亮着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是白石凉那封邮件的界面，“你发来的邮件，我们已经收到了。”
“请问委员会会如何处理？”白石凉开门见山，没有任何寒暄。
“这个啊……”山田老师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眼神有些飘忽，似乎在选择措辞，“目前的初步答复是……嗯，这次模拟考试，主要是阶段性测评，目的是‘摸底’和‘发现问题’，它本身并不构成最终的升学评价记录，权重占比也很低……所以，大概……会在下次命题或者后续的正式考试中，酌情考虑你的宝贵建议。”他的话语带着明显的官腔和不确定性。
“也就是说，本次基于‘优化’题目得出的成绩，不会进行任何修正和说明？”白石凉直接点破核心。
“理论上……不会。”山田老师的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无奈，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透露什么秘密，“你也理解一下嘛，白石同学。这次的……‘微调’，它本身也是某些……嗯，某些‘上级发展研究组’的建议和考量。学校也有学校的难处和整体规划……”他含糊其辞，试图用“难处”和“规划”来搪塞。
“那就是默认了这种操作。”白石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听不出失望或愤怒，只有冰冷的陈述。
“哎呀，别这么说嘛！”山田老师试图缓和气氛，脸上挤出笑容，“你可是这次的第一名！393分！非常了不起的成绩！数据表现非常亮眼！这说明你的实力是实打实的！学校对你这样的优秀人才是非常重视的！这些细枝末节……”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对白石凉个人的褒奖。
白石凉没有再追问。他得到了明确的、符合他对这个系统预期的答案。多说无益。他微微颔首：“谢谢老师告知。”语气礼貌而疏离。然后，他转身，没有任何停留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山田老师对着关闭的门，无奈地叹了口气。
当他回到一年A班教室门口时，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教室门前和靠窗的位置，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他们三五成群，或站或坐，目光都聚焦在自己手中的平板屏幕上，压低声音，热烈地讨论着。
“论坛上都传开了……白石君那封邮件的内容好像被截图泄露出去了……”
“他说得……好像没错啊？我昨晚自己复盘，也觉得有几道数学题，解法太‘顺’了，像是被引导着走的……”
“可这种事……谁敢公开讲啊？教务那边明显是故意的！你看那些男生，一个个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巴不得靠这次彻底拉开差距呢！”
“白石凉居然真去申诉了？我的天……他是真不怕得罪人还是脑子缺根筋啊？”
“已经有女生在匿名论坛给他打新标签了……‘青苗反叛者’？这个称号有点带感又有点危险……”
“帅是真的帅，成绩也是真的顶……但这性格，也太冷太硬了吧？像块捂不热的石头。”
“我倒觉得……他才是真正的优等生该有的样子？至少知道什么是真正靠自己能力得来的东西……”
“难说……这种人，看着清高，最后多半会被整个体制边缘化，摔得很惨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这些细碎的议论声如同无数只嗡嗡作响的蜜蜂，萦绕在教室门口。当白石凉的身影出现时，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敬佩的、不解的、甚至隐含敌意的——如同聚光灯般聚焦在他身上。他仿佛毫无所觉，穿过那片无形的目光之墙，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表情平静无波。
他刚坐下，拿出教材，一个身影就站到了他的桌前。是佐藤。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阴沉，眼神里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愤懑。
“白石，”佐藤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警告的意味，“刚才的事，还有论坛上那些……我希望你以后别再管这些闲事了！对你没好处！”
白石凉翻开书页，目光落在目录上，头也没抬：“我不想与你争论。”
“我不是来跟你争论的！”佐藤的拳头在身侧握紧，指节有些发白，“我是提醒你！看在同班同学的份上！这学校，表面上说优待男生，把我们当宝贝捧着，实际上看得比谁都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只敢冒头的鸟……”他做了个下劈的手势，眼神凌厉，“砍得最快！最狠！你别以为自己拿了第一就有什么特权！在他们眼里，我们所有人，都只是需要被‘管理’好的‘资源’！你懂不懂？！”
白石凉翻过一页书，纸张发出轻微的脆响。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佐藤，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张声势的威胁：“那我会小心。”
“你……！”佐藤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彻底噎住，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剜了白石凉一眼，仿佛在说“你好自为之”，然后愤然转身离开，脚步踩得地板咚咚作响。
窗边坐着的几个女生全程目睹了这一幕。她们互相交换着眼神，其中一人用气声小声说：“看到了吗？他就这样……面对压力也一点不改口，连眼神都没变一下……”
“我觉得他不是没感受到压力……”另一个女生若有所思，声音同样压得极低，“是根本……不怕。或者说，压力在他那种逻辑面前，根本不构成‘有效变量’？”
“这种人……”第三个女生轻轻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白石凉沉静的侧影，“真的会有人……能真正靠近他，走进他的世界吗？感觉比攻略最终BOSS还难……”
白石凉没有回应任何目光，也没有在意那些细碎的议论。他的注意力已经完全沉入手中教材新章节的导论部分。那些关于宏观经济模型的抽象概念和公式，远比眼前的纷扰更值得投入精力。
然而，他口袋里的平板终端，却在无声地持续接收着校内匿名论坛推送的热点通知。
他的名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荡起一圈圈涟漪，出现在多个关联度极高的关键词热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