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撞击金属和厚重板材的声响,在空旷死寂、带有回音的体育馆内一次又一次地反复回荡,单调、刺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徒劳感和绝望感。
命中率低得惨不忍睹,十次尝试中大概只有两三次能勉强滚入网窝,其余皆是令人沮丧的失败。每一次投失,篮球落地后便不规则地弹跳、滚动,最终停在某个冰冷的角落。
凛就拖着仿佛灌满了铅的双腿,步伐沉重地走过去,弯腰,只用单手艰难地捡起那个橙色的、此刻显得无比沉重的圆球,再一步一顿地挪回罚球线附近那个无形的原点,重新开始这痛苦而绝望的循环。这个过程本身,就在无情地消耗着她本已枯竭的体力。
凉的目光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扫描仪,冷静地扫视着整个场景的每一个细节——场地、灯光、汗水、扭曲的动作、失败的结果。
他没有立刻现身,没有出声呼唤,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缓到了最细微的程度。整个人如同彻底融入了榉树浓重的阴影,只有那双在黑暗中沉静得如同古井的眼眸,反射着体育馆内那盏老旧卤素灯微弱昏黄的光点,像两点冰冷的星辰。
他动作轻缓地从背包侧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平板终端,指尖划过屏幕,迅速将亮度调到最低,仅够自己看清。
屏幕上快速调出一个简洁的计时器界面和一个空白表格,用于记录关键指标。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轻点下,计时开始,无声的数字在跳跃。
他的观察点如同手术刀般精准而冷酷:
• 动作频率:最初完成一次捡球、回位、起跳、投篮的循环大约需要15秒左右。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间隔像被拉长的皮筋,肉眼可见地延长到25秒、30秒……甚至更长。
每一次停顿都伴随着更剧烈的喘息和身体的微小摇晃,力不从心到了极点。
• 技术变形恶化:起跳高度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持续下降。凉在心中快速估算,峰值高度较她正常状态至少降低了40%,几乎只剩下象征性的踮脚。
落地缓冲动作完全消失,膝盖像两根僵硬的木棍直接锁死,每一次落地身体都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发出沉闷的响声,力量毫无缓冲地传导上去。
投篮手型因左腕限制变得狰狞扭曲——右肘外翻的角度严重超标(目测超过25度),手腕在出手时无法充分伸展和拨球,导致球的飞行轨迹低平如炮弹,几乎没有任何旋转,稳定性极差。
• 生理信号警报:呼吸模式彻底紊乱失序。从开场时的浅快短促,逐渐转变为深重而不规律的喘息。
吸气短促急迫,仿佛空气不够用;呼气则变得漫长拖沓,末尾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的颤抖尾音,如同老旧风箱的呻吟。
汗水分泌的速率并未因体力的枯竭而降低,反而在灯光下,她裸露的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不健康的潮红,尤其是脸颊和脖颈,这是体温调节系统濒临崩溃的信号。
更严重的是,在她短暂抬头望向篮筐的瞬间,凉捕捉到她瞳孔在强光下间歇性地出现涣散、无法精准聚焦的现象——这是严重神经性疲劳、身体濒临强制关机的明确征兆。
• 恢复能力崩溃:一次力度过大的投失,球砸在篮板边缘后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猛地弹飞,直接滚到了场地另一端的边线附近。
凛拖着沉重的脚步挪过去,弯腰去捡。就在这个极其简单的动作过程中,她的身体出现了长达5秒以上的明显迟滞!
她单膝跪下,用没受伤的右手死死撑住膝盖,身体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喘息都带动着整个上半身和肩膀的颤抖,幅度大得惊人。
仿佛下一秒,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就要彻底崩断,让她瘫倒在这冰冷的地板上再也无法起身。这个恢复时间,远远超过了运动员在极限状态下应有的阈值。
凉的手指在平板上无声却快速地滑动、敲击,记录着冰冷的数据:
【00:07:23】投失(远距离反弹)。恢复动作显著迟滞:5.2秒。支撑动作:单手撑膝。肩部抖动幅度剧烈(>5cm)。呼吸模式:深重不规律,RR>30次/分,吸气深度严重不足,呼气带颤音(>3Hz)。
【00:12:41】起跳高度估算:峰值下降~42%(参照基准:上月校内体能测试数据)。落地缓冲:无。膝锁死状态确认(膝关节屈曲角度<5度)。**
【00:18:05】 **投篮手型变形指数:高。右肘外翻角度目测>25度。腕关节屈伸活动度严重受限。命中率统计(累计):22%(当前有效样本N=32)。
就在凉记录下最新一条数据的瞬间,冰冷的数字仿佛化为了诅咒,场上的异变如同被精准预判般陡然发生!
凛再次从散落的球中捞起一个,动作笨拙得像个刚学走路的孩子。她的步伐已经彻底虚浮,走向罚球线的动作不再是行走,而是一种拖沓的、重心不稳的挪移。
站定,试图做一次深呼吸来集中精神,但吸入的仿佛不是空气,而是沉重的铅块。起跳——那几乎不能称之为跳跃,仅仅是一个重心微微上提、脚跟勉强离地的垫步,高度低得可怜。
扭曲变形的投篮动作在力竭下变得更加离谱,完全依赖右臂残存的力量,以一种近乎绝望的姿态将球向前方“推”了出去。球的弧线又低又平,毫无悬念地、沉闷地“砰!”一声砸在篮筐厚重的前沿!
然后,事情向着最糟糕的方向发展——篮球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近乎垂直的快速角度,猛地向下弹回!落点不偏不倚,就在凛刚刚起跳位置的侧后方,几乎是她落脚点的正上方!
凛落地的那一刻,本就因左腕无法辅助平衡和体力彻底透支而重心严重不稳,双脚如同踩在棉花上,没有任何有效的缓冲动作。
撞击声传入耳膜的刹那,求生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要转身去接或者至少躲避这呼啸而来的反弹球。
然而,疲惫到极致的神经传导速度慢如蜗牛,肌肉纤维发出的响应信号如同隔着一个世纪!
就在她左脚作为轴心脚发力转身的瞬间,鞋底踩在了自己之前滴落在地板上、尚未完全蒸发的汗渍上!
湿滑的地面,加上力竭后核心控制力的彻底丧失,让她的脚踝猛地向外一撇!一个清晰得令人牙酸的“咔嚓”声轻微响起,仿佛某种东西在内部被强行撕裂了!
“唔——!”
一声短促的、被强行压抑到极致的痛哼,如同被扼住喉咙的野兽低嚎,从她紧咬的牙关缝隙里硬生生挤了出来!
凛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又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提线木偶,瞬间失去了所有平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带着巨大的惯性,向着身体左侧——也就是她那戴着支架的左腕方向——重重地倒了下去!
万幸中的不幸!她倒下的方向,正对着场边用于分隔比赛区和休息区的、冰冷坚硬的不锈钢栏杆!
在身体即将与地面发生毁灭性撞击的前零点几秒,她的右手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本能地、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猛地伸出,五指张开,死死地抓住了那冰冷刺骨的金属栏杆!
身体在巨大的惯性下无可避免地狠狠撞在栏杆上,发出一声令人心脏骤停的、沉闷又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哐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