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由奈要开始时,我感受到堇向我的方向挪动了几分。虽然动作表露出害怕,但是她嘴上还是一声不吭。
没办法,要强也是她的本性之一。
当我回过神来,估计是由奈专门在我们中间摆放了一盏油灯。
她先是起身关掉电灯,只剩下豆大的一点火苗在灯罩里不安分地跳跃,将围坐几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身后的拉门和墙壁上。
“那么,”由奈的声音在刻意营造的寂静中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腔调,“这是我外婆告诉我的,在她小时候听家里人讲的故事。”
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像探针一样扫过我们——椎名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神色沉静,藤原则依旧维持着那种无懈可击的端正坐姿。
最后,她的目光在紧贴我的堇身上短暂停留,嘴角似乎勾起小小的弧度。
由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每一个字都像沾着夜露,冰凉地滴落:“那是大正时期的事了……”
“有一位年轻的女人,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家山间旅馆投宿。”由奈的语速放得很慢,“登记入住时,似乎也没什么异常,只是显得特别安静,不爱说话,眼神有些空。”
不得不说,由奈是个讲故事的好手,语调清晰,描写到位。
“奇怪的是,自从进了那个房间……她就再也没有出来过。”
我清晰地听到身边堇倒吸了一口凉气,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服务员每天按时把餐食送到她的房门口。每次敲门,”由奈抬起手,用指关节在矮桌边缘轻轻叩了三下,“笃、笃、笃……然后里面就会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很轻,但很清晰,说:‘放在门口就好,我待会儿自己拿进去。’”
由奈模仿着那声音,空洞飘渺,听得堇的身体明显抖了一下,几乎要贴到我身上来。
“起初,大家觉得可能客人比较内向或者疲惫。但日子一天天过去,半个月了,整整半个月!”
由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悚感,她竖起一根手指强调着时间。
“那位夫人从未踏出房门一步,连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一丝缝隙都没有。服务员问她需不需要打扫房间,里面也总是立刻传来拒绝:‘不用了,谢谢。’声音始终是那样,一成不变。”
堇忍不住低呼:“半个月不出门?这……这太邪门了!”
“是啊。”由奈缓缓点头,摇曳的灯光让她的表情在阴影中变幻莫测。
“时间久了,旅馆的老板也开始坐立不安。这太不正常了!担心客人是不是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更糟的情况……恐惧随着时间推移笼罩着老板的心,他终于下定了决心。”
由奈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积蓄力量揭开那最骇人的一幕。堇已经吓得把头埋在了膝盖上,只露出两只惊恐万状的眼睛,死死盯着由奈的嘴。
“老板叫上几个胆大的伙计,一起来到那紧闭的房门外。最后一次大声询问,里面依旧传来那句:‘放在门口就好’。”
由奈的尾音像冰冷的雨水:“但这一次,老板不再犹豫了。他指挥着伙计们破门!”
“砰!”
由奈猛地拍了一下矮桌,发出不算大但在死寂中如同炸雷的声响。
“啊!”
堇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整个人像被弹簧弹起一样,猛地向上窜了一下。如果不是我下意识地伸手挡了一下她的后背,她几乎要撞到身后的墙壁。藤原也迅速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
由奈完全无视了这小小的骚动,她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带着一种揭开真相的决绝:“门被撞开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却并非预想中的恶臭。昏暗的光线下,他们看到了……”
她再次停顿,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我们每一张脸,最后定格在瑟瑟发抖的堇身上。
“那位夫人就吊在房间的横梁上!身体早已僵硬变形,呈现出高度腐烂的状态。”由奈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进听者的神经,“她的脸已经无法辨认……”
“呜!”
堇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如同狂风中的落叶,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最恐怖的是后来法医的检查结果,”由奈的声音降到了最低,几乎只剩下气声,“法医说那个女人,她至少已经死了半个月了。就是她入住后不久就……”
“不可能!”藤原脱口而出,声音因恐惧而变调,“那……那每天在门后说话的是谁?送进去的饭菜呢?”
由奈缓缓摇头:“没人知道饭菜怎么样了。而最最诡异的是,法医说按照那种腐烂程度,房间里早就应该弥漫着无法忍受的恶臭才对!可是从始至终,直到破门那一刻,包括站在门口送餐的服务员,没有任何人闻到过一丝一毫的臭味,一丝都没有……”
“啊啊啊啊——”
由奈的话音刚落,堇便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像只被猎人逼到绝境的小兽,完全不顾一切地扑向旁边的藤原。
“玲子!玲子!”堇的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她死死抓住藤原的手臂,整个人拼命地往藤原怀里钻,“今晚让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我睡你旁边就好,我保证不占地方!求你了!呜呜呜……”
藤原被堇这突如其来的爆发撞得身体微微向后一倾,脸上还残留着听故事时的凝重。
“好了好了,别怕了,堇,只是故事而已。”
藤原的声音刻意放得比平时更温和,像试图抚平炸毛小猫的手,抚摸在堇的后背。
“那你是答应了?”
堇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打湿黏在一起,急切地追问,仿佛藤原的应允是此刻唯一能将她从地狱边缘拉回的救命绳索。
“嗯。”
藤原看着堇那可怜至极的模样,终于还是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在众人面前的“同寝”请求。
“哎呀,堇的反应果然这么经典,这才是讲鬼故事的精髓啊。”
由奈已经从刚才的状态切换成平日的慵懒,坏坏地看向堇。
我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上不知何时冒出来的鸡皮疙瘩,目光从由奈那恢复常态的脸,再到椎名微微蹙起的眉头,她似乎在思考着故事的逻辑?
看来,这个原本寻求灵感的合宿夜晚,在温泉的燥热之后,又彻底被另一种更深的寒意笼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