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我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堇注意到我，将自己的座椅向里面拉了拉，方便我坐到她的旁边。
刚坐下，我才将一块玉子烧放入嘴中，就察觉到对面母亲奇怪的目光。
“妈，我脸上有饭粒吗？你盯着我干嘛？”
母亲没有回答，转而狐疑地看向堇。堇被注视地也浑身不自在，只好放下手中的书：“老妈，大清早的怎么了？”
母亲像是确定了什么事，重重地点头后才发声：“我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
“要好？我和她？怎么可能！”
几乎是没有过脑子，我就脱口而出地反驳。
“对啊，我和这种笨蛋离得近可是会被传染低智商的。”堇还是一如既往地毒舌。
“那你们为什么要坐到一块？之前不都是坐在对面吗？”
被母亲点破，我才意识到这一点，和堇面面相觑。
“刚睡醒，脑子不灵光，走错了。”
“你们昨天好像也是这样坐吧？”母亲用指尖戳了戳旁边的父亲，“而且他们两个之前不都是不吵就吃不下饭吗？”
父亲放下手中的报纸，嘶了一声：“我说怎么感觉这几天很奇怪，原来是家里的两个活宝不闹腾了。”
“不管怎么说，你们兄妹两个能和好就再好不过了。”
“我和她才没有！”
“谁和他和好了！”
我和堇同步地说出反驳的话，做出一样的撇头的动作。紧接着又回头登着对方：“你干嘛要学我说话！”
“明明是你学我好吧！”
父亲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这才像亲兄妹嘛。”
“没有的事！”我和堇异口同声地反对。
早餐在一种诡异的“和谐”中结束。我收拾碗筷稍微慢了点，等我背上书包冲出玄关时，堇的身影已经在前方了。
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像往常一样，抱着书倚靠在巷口那根熟悉的旧电线杆下，低着头，手指捻着书页。
我快步走过去，脚步声让她抬起头。她瞥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合上书，很自然地转身，和我并肩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曾几何时，我们还是一前一后地别扭走法。
走着走着，我忍不住侧头看她。
“喂，堇，”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打破了沉默，“你说我们俩的关系，是不是真的变好了一点？”
堇的脚步顿了一下，随即转过头，翻了一个毫不掩饰的白眼：“哈？是不是最近我对你笑太多了，让你产生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开始蹬鼻子上脸了？少在那里自作多情！”
“……”
好吧，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我识趣地闭上了嘴，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刚才那点微妙的和谐感瞬间被毒舌击碎。
没走多远，就在我们常光顾的自动售货机旁，一个熟悉的身影雀跃地跳了出来。
“堇酱！学长！早上好！”
藤原背着书包，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显然已经等了一会儿了。她很自然地加入了我们，走在我的另一侧。
“早上好，玲子。”我回应道。
堇也笑着地点了点头。
“呐呐，堇酱，学长，”藤原似乎心情很好，主动开启了话题，“我昨天看了一本漫画，里面的女主角有个哥哥，对她超级超级好的！看得我都羡慕死了，要是我也有一个那么好的哥哥就好了！”
她的话音刚落，旁边的堇立刻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吐槽：“呵，算了吧玲子。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要是摊上我身边这位……”
她嫌弃地指了指我，“这种又懒又宅、品味奇怪、还总惹麻烦的笨蛋哥哥，那简直就是人生的灾难！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喂！你说谁又懒又宅品味奇怪还惹麻烦？”我也不甘示弱，“你这家伙才是！脾气坏，嘴巴毒，还超级自恋！谁要当你这种人的妹妹才倒霉透顶！”
“哈？自恋？总比你这种毫无自知之明的笨蛋强！”
“你说谁没自知之明？”
……
于是，去学校的路上，又上演了熟悉的“星野兄妹拌嘴日常”。藤原夹在中间，看着我们俩互相攻击，脸上露出了既无奈又觉得有点好笑的复杂表情。
到了教室，我还因为刚才的拌嘴有点气不顺，一屁股坐在座位上，对着凑过来的死党隼人抱怨：“你说堇那家伙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居然在藤原面前那么损我！”
隼人挖了挖耳朵，一脸见怪不怪：“得了吧苍，你这人就是典型的心口不一。嘴上把你妹嫌弃得要死，真要是堇遇到点什么事，我敢打赌，你绝对是第一个冲上去的。”
“开什么玩笑！”我立刻反驳，“就她遇到危险？她不制造危险就不错了！我冲上去？我跑得比谁都快好吗！”
为了增加可信度，我还用力拍了下桌子。
隼人只是嘿嘿笑着，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显然一个字都不信。
上午的时间在课本和粉笔灰中流逝。第三节课是体育课，男生们换好运动服来到操场。
热身跑圈时，我才发现高一的女生也在上体育课，而堇那家伙的身影赫然在列。她们班似乎也在进行跑步练习。
看着堇跑圈的样子，我忍不住隔着跑道喊了一句，带着点调侃：“堇！跑快点啊！可别拿个最后一名回来！”
堇显然听到了，隔着一段距离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用口型回敬：“要你管！”
我得意地笑了笑，继续我们班的训练。然而，就在女生们跑过弯道，开始加速冲刺的直道时，意外发生了。
只见队伍中的堇脚下似乎绊到了一颗小石子，她的身体猛地一个趔趄。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传来。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身影上。
只见堇踉跄了几步，试图稳住身体，但最终还是没能控制住平衡，右脚一崴，整个人重重地摔倒在了塑胶跑道上。
在老师和同学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我已经像离弦之箭一样，猛地冲出了我们班的队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跨过跑道间的隔离带，朝着摔倒的堇狂奔而去。
我冲到堇身边，她正皱着眉，痛苦地捂着右脚踝，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怎么样？伤到哪了？脚踝？”我蹲下身，急切地问到。
堇吸着冷气，脸色有些发白：“嘶……好像崴到了……”
“别乱动！”我二话不说，转过身背对着她，蹲得更低，“上来，我背你去医务室。”
“我自己能走！被同学看见……丢死人了。”她挣扎着想推开我。
“少废话，你看你站都站不稳了！”我回头低吼了一句，“我是你哥哥，哥哥背妹妹去医务室天经地义，有什么好丢人的。快点上来！”
也许是“哥哥”这个词，也许是我语气中罕见的强硬和不容反驳，堇愣住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她看着我的后背，又看了看周围开始围过来的好奇目光，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终还是咬着牙，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慢慢趴到了我的背上。
我稳稳地托住她的腿弯，站起身。我无视了操场上各种惊讶、好奇甚至起哄的目光，背着堇，大步流星地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去医务室的路上，背上的堇起初还很僵硬，嘴里还在小声嘟囔着“丢人”，“放我下来”，“笨蛋老哥”之类的话。
但我只是稳稳地走着，没有回应。渐渐地，她的抱怨声低了下去，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将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一路无言，只有我稍显急促的呼吸声和脚步声，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在我们之间流淌。
到了医务室，校医检查了一下，确认是普通的脚踝扭伤，不算太严重，但需要冰敷和休息。校医处理完后，叮嘱堇在医务室的床上休息观察一会儿。
我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堇肿起来的脚踝，皱了皱眉：“疼得厉害吗？”
堇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床单，没有看我。医务室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操场哨声。
过了好一会儿，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轻轻响起：
“谢谢……”
我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抬起头，正好对上堇飞快瞥过来的眼神。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着。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一股暖流瞬间涌遍全身。这句别扭又小声的“谢谢”，比任何华丽的语言都更能触动我的心弦。
看着眼前这个红着脸别扭地道谢的妹妹，我忍不住笑了出来，伸出手，想像以前那样揉揉她的头发。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最终我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嗯。”我应了一声，“好好休息吧，笨蛋妹妹。”
这一次，堇没有再反驳“笨蛋妹妹”这个称呼，只是把头扭向一边，露出的耳尖依旧红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