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来的凉意似乎还黏在皮肤上，椎名那句轻飘飘的“已经入秋了”，仍在我脑海里反复盘旋。
椎名想要表达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推开家门时，客厅温暖的灯光和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哥，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堇的声音从厨房方向传来，带着一丝探询。她穿着围裙，手里还拿着锅铲，显然刚在帮妈妈准备晚餐。
“嗯，陪椎名去买文艺社要用的东西了，后来去了趟她家。”我含糊地解释，把书包扔在沙发上。
堇关掉炉火，转过身：“哦……椎名学姐啊。难怪……”
她故意拉长了音调，鼓起脸颊抱怨：“你不知道，玲子那家伙今天放学又来找你了。在你教室门口晃悠了好久，没见到人，然后就跑到我这里来碎碎念了一路。说‘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哥，你下次能不能提前告诉她一声啊？”
堇模仿着藤原那带着点委屈和执着的语气，惟妙惟肖。
我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抱歉，堇，下次我会注意的。”
自己忙起来就忘了这茬，下次见到再和她解释吧。
椎名关于未来的问题再次浮上心头，看着眼前活泼开朗的妹妹，我不由得开口问道：“说起来，堇，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是想留在我们这里，还是去东京、大阪那样的大城市？”
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她解下围裙，坐到餐桌旁，托着下巴：“我？我想成为一个作家啊！”
她的语气充满笃定：“只要有笔和本子，在哪里都能写故事。住在哪里其实无所谓吧？只要能写出打动人心的作品就好。”
我追问到：“硬要选一个呢？”
堇歪着头，认真地思考起来，手指无意识地卷着发梢。
“嗯，虽然也有像康德那样，一辈子没离开过家乡十英里，却成为伟大哲学家的人，”
她随即又展颜一笑：“不过，老话说得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还是想多出去看看，经历不同的人和事。所以，真要选的话，大概会先去大城市闯闯看吧？”
她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外面世界的向往和跃跃欲试。
“这样啊……”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堇的回答清晰而充满热情，像一盏小小的灯，却愈发映照出我眼前那片混沌的迷雾。每个人都有方向，只有我还在原地打转。
……
第二天清晨，仿佛灵魂被轻轻抽离，又塞进另一个容器的微妙感觉准时降临——我和堇的身体互换了。
这早已成为我们生活中习以为常的一部分，无需惊讶。
今天没在固定刷新点位遇见藤原，我还有些奇怪，但我走一进堇的教室，立刻被一个身影扑了个满怀。
“堇酱！”藤原元气满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少女特有的亲昵，“早上好！昨天苍学长到底去哪了嘛？神神秘秘的！”
她挽着我的胳膊，追问着。
“呃……他说去帮椎名学姐买东西了，后来有点别的事耽搁了。”
“这样吗？”
藤原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眼神里还是有点失落。
我突然很想问一下藤原对未来的打算，虽然有点让人厌烦。
“玲子，你有想读的大学吗？”
“突然问这个，我还没有具体的目标。不过……”她靠得更近了些，压低声音，带着点害羞和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过没关系！反正苍学长去哪，我就去哪！”
这突如其来的宣言让我身体一僵。
“啊？他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呢！”我忍不住苦笑，带着点自嘲。
看着她这副全然依赖的样子，我不由得以堇的身份劝道：“玲子，你也该考虑考虑自己吧？自己的未来，自己想做什么？”
藤原眨眨眼，似乎被问住了，但很快又露出明朗的笑容：“我自己啊，我想学护理或者师范之类的专业吧？因为很好找工作。至于留在哪里……”
她顿了顿，笑容里多了一丝现实的考量：“爸爸妈妈年纪大了，我也不能跑太远吧？所以，留在本地或者附近的城市，能兼顾工作和照顾家里，就很好了。”
她的规划清晰务实，带着对家人的责任感。
又一个。
无论是堇充满理想主义色彩的“行万里路”，还是藤原现实稳妥的“兼顾家庭”，她们心中都有一张或清晰或模糊的地图。
只有我站在人生的岔路口，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
这份认知让我在藤原身边坐立难安，那份独属于我的焦虑，在堇的身体里无声地发酵。
晚上吃过晚饭后，我疲惫地回到房间。刚坐下没多久，堇就推门进来了，手里拿着一张纸。
“喏，”她把那张纸拍在我的书桌上，表情有点无奈，“今天发的‘出路调查表’。老师让明天交。”
她指了指表格上“姓名”那一栏旁边写着的“星野苍”三个字：“我不可能知道你想干什么，所以还是你自己填吧，明天自己交去。”
她耸耸肩，转身出去了，留下我一个人对着那张空白的表格发呆。
出路希望调查表。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如千钧。
大学？专业？未来想从事的职业？留在本地还是外地？
每一个空格都像一个无声的拷问，嘲笑着我的无知和犹豫。我提起笔，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久久无法落下。
十七年的人生，除了按照既定的轨道按部就班外，自己好像也就二次元一个爱好吧，但是这玩意也不能当饭吃。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那张纸依然是一片刺眼的空白。
……
第二天，身体恢复如常。
我带着那张依旧空白的调查表来到学校。早自习刚结束，班长就抱着一叠表格走了过来。
“星野，就差你的调查表了！快点交上来，我等下一起送到办公室给平野老师。”
“啊……抱歉，稍等一下，”我连忙说，心里一团乱麻，“班长，要不你把全班的都给我吧？等下我填好顺便一起带过去好了。”
班长松本爽快地把厚厚一叠调查表递给我：“行，那就麻烦你了，记得一定要交啊！平野老师下午就要汇总了。”
“好，知道了。”我接过那叠承载着全班同学未来期许的纸张，感觉分量又沉了几分。
然而，一天过去了，放学铃声响起，我依然没有想出任何答案可以填在那张空白的表格上。
挫败感和焦虑感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我叹了口气，拿起那叠调查表，决定直接去办公室交一张空白表——虽然知道这很糟糕，但总比撒谎好。
走廊里有些喧闹，放学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过。我心事重重地低着头，没太注意前方。突然，几个追逐打闹的男生从拐角猛冲出来，其中一个重重地撞在我的肩膀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我瞬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向前踉跄了几步，手中的调查表脱手飞出，像雪片一样哗啦啦散落一地。
“啊！对不起！”男生慌忙道歉，脚步却未停地跑开了。
“糟糕！”
我惊呼一声，顾不上被撞疼的肩膀，连忙蹲下身去捡拾。
手忙脚乱地将散开的纸张拢到一起，目光焦急地扫过那些七零八落的表格，试图快速整理好。就在我捡起其中一张表格时，视线不经意地扫过上面的内容。
姓名：椎名由理
第一志愿：出国留学
第二志愿：（空白）
第三志愿：（空白）
希望理由：（空白）
我的动作瞬间僵住了。
出国……留学？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椎名的未来规划，竟然是离开日本，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这就是她隐藏起来的真实选择？
我捏着那张表格，指尖冰凉，久久无法回神。走廊的喧嚣仿佛都离我远去，只剩下那四个字在眼前无限放大：
出国留学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点温软却毫无波澜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瞬间将我从震惊的泥沼中拉回现实：
“星野君？需要帮忙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