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方会谈时椎名最后那个冰冷的眼神，像一根刺扎在我心头，让我在第二天清晨与堇交换身体时，依然心神不宁。
放学后，我照例去了文艺社的教室。椎名也在。
她安静地坐在窗边的位置，膝上摊着一本精装书，夕阳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看起来平静无波，仿佛昨天那场激烈的争执从未发生过。
我心不在焉地听着藤原缠着在我身体里的堇聊天，目光却总是不自觉地飘向椎名。她偶尔抬起头，对众人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假意附和着别人的对话。
这让我感到一阵烦躁。为什么要用这种公式化的温柔来麻木自己？
不能再等了。我必须创造机会和她单独谈谈。
机会很快来了。
社团活动接近尾声，大家开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藤原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飞扑到我身边，亲昵地挽住我的胳膊：“堇酱！我们一起回家吧？今天路上那家新开的甜品店，我们去尝尝好不好？”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我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正在慢条斯理整理书包的椎名，又看了一眼旁边正用我的身体、一脸百无聊赖的堇。
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啊，玲子，”我歉意地笑了笑，反手把藤原往堇那边轻轻一推，“抱歉啦，我今天还有点事，不能陪你啦！不过嘛……”
我故意拉长音调，对着藤原眨眨眼，又用下巴点了点一脸懵的堇：“你看，我哥今天好像很闲的样子，让他陪你去吧。他肯定很乐意。”
“诶？我？”
真正的堇瞪大了眼睛，刚要抗议，就被我用力瞪了一眼，用眼神示意她“配合点”。
藤原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惊喜又害羞地看向堇：“真、真的可以吗？”
堇看见藤原满眼的期待，嘴角抽搐了一下，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抓了抓头发：“……嗯，行吧。走吧。”
堇的语气里充满了被赶鸭子上架的无奈。
“太好了！谢谢堇酱！谢谢苍学长！”
藤原欢呼一声，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不情不愿的堇拉出了社团教室，临走前还对我投来一个感激涕零的眼神。
教室里瞬间只剩下我和椎名两个人。空气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窗外归巢鸟雀的鸣叫。
椎名合上手中的书，抬起眼看向我。她的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温婉的笑容：“堇同学，还有事吗？”
“是我，椎名。”我不再刻意模仿堇的语气，而是用男性的低沉声音直接说道，“星野苍。”
椎名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看向我的眼神中，公式化的温和淡去了些许。
她微微颔首，称呼也随之改变：“星野君。”
声音依旧平稳，但少了几分刻意的柔软，多了点清冷。
“昨天三方会谈的事情，”我开门见山，不再迂回，“后来还好吗？伯母她没有再为难你吧？”
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反应，椎名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没事。谢谢关心。母亲只是表达她的担忧，仅此而已。”
“那关于你的想法，”我忍不住追问，“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吗？没有试着再沟通一下？也许伯父伯母冷静下来之后……”
我试图给她一点希望。但椎名微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向窗外逐渐下沉的夕阳：“星野君，没有意义了。父母已经做出了他们的决定。作为扮演懂事的角色，遵从是唯一的选择。他们……”
她停顿了一瞬，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自嘲的弧度，但最终没有成功。
“他们也是为了我好。就这样吧。”
见椎名在我面前都没有展现她恶劣的一面，我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不是接受了，她是彻底将自己剥离了，连在我面前都拒绝流露哪怕一丢丢真实。
“由理！”我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带着一丝恳切，“你知道这不像你！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你还要对我这幅面孔？”
“星野君，”椎名倏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这是我的家事。请不要过问太多了。”
她站起身，拿起书包：“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失陪。”
她微微欠身，动作标准得像礼仪教科书，然后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社团教室，没有给我任何挽留的余地。
“……”
我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下。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仿佛宣告着沟通的彻底断绝。
夕阳将空荡荡的教室染成一片橘红，却驱不散那冰冷的孤寂感。
她拒绝交流。她把自己关进了更深的牢笼。
我颓然地坐回椅子上，心烦意乱，挫败感几乎将我淹没。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窗外。操场上，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跑道上奔跑——是椎名由奈。
她跑得很专注，步伐有力，浑身散发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由奈作为椎名的亲姐姐，她是否知道些什么？
一个念头冒了出来。我猛地站起身，抓起书包，快步冲出了社团教室。
我跑到操场边，看着由奈跑完一圈又折返回来。在她经过我面前时，扬声喊道：“由奈学姐！在跑步呢？”
由奈闻声放缓了脚步，用毛巾擦了擦汗，看到是我，爽朗地笑了笑：“哟，是堇啊！对啊，跑两圈放松一下。怎么，你也来运动？”
“哈哈，我就算了，运动神经可没学姐那么好。”我摆摆手，露出堇式俏皮的笑容，自然地走到跑道边和她并行，“学姐马上就要升学考试了吧？最近复习是不是特别紧张？我看你都瘦了点。”
我故意用关心的语气切入话题。由奈叉着腰，做了个深呼吸，笑容依旧明亮：“紧张是有点啦！不过还好，我能调节。像这样跑跑步，出出汗，脑子反而更清醒。”
她拍了拍自己的头，显得很有活力。
“真厉害！学姐目标很明确吧？肯定是想去东京或者大阪的大学？”我装作好奇地问。
“啊？”
由奈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堇，你这可猜错了。我啊决定了，就留在本地。”
“诶？留在本地？”我适时地表现出惊讶，“学姐不去大城市闯闯吗？大家都说那边机会更多……”
由奈的眼神坚定起来：“机会是多，但未必适合所有人啊。我喜欢这里，这里有我的朋友，有熟悉的街道，有我知道的一切。”
“那学姐的爸妈支持吗？”我问出了关键问题。
由奈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我跟爸妈好好谈过了，他们终于理解并支持我的选择了。”
她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那是一种为自己抗争成功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的表情僵住了，但最终还是装作高兴地笑了出来。
“真的吗？那太好了！恭喜学姐！”
我适时地低下头，脸上故意露出困扰和迷茫的表情，声音也低了几分：“学姐真好啊，目标这么明确。不像我，到现在都还在为出路的事情发愁呢，完全不知道以后想做什么。”
由奈果然被我的“苦恼”吸引了，她关切地看着我：“堇你还早着呢，不要着急。”
“是啊，”我叹了口气，愁眉苦脸地说，“感觉好难。留在本地吧，好像机会越来越少。去大城市吧，又觉得竞争激烈，离家也远。”
我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由奈的表情，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对了，学姐，由理学姐呢？你知道她的打算吗”
我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单纯的羡慕和好奇。
“由理？”由奈脸上的笑容和关切瞬间被困惑取代，她微微蹙起眉头，“由理她的目标？”
“她平时不太跟我们说这些具体的计划，爸妈对她很放心的，觉得她那么优秀，肯定能考上好大学，至于具体去哪里……”由奈耸了耸肩，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应该就是东京或者京都那些好学校吧？反正她那么‘懂事’，肯定会听父母话的。”
她的语气自然，带着对妹妹一贯的认知，甚至带着点“她不需要我们操心”的意味。显然，她对椎名那份“出国留学”的调查表和昨天爆发的冲突一无所知。
我的心猛地一沉，我明白了一点：没有人在意椎名的想法，没有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