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呵……”
椎名僵硬的背影在狂风中微微发抖，她缓缓转过身，月光照亮她脸上被戳穿的羞愤表情。
“星野苍，你又算什么好东西？一个沉迷ACG的阴暗宅男！你喜欢的，不过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椎名由理’。一个能满足你所有不切实际幻想的玩偶罢了！现实的我，让你恶心了吧？”
她的指控尖锐而刻薄，试图用最恶毒的语言将我拖入和她一样的泥沼境地。
但我没有被激怒，反而异常平静地点了点头：“是啊，你说得没错。我喜欢二次元，有时候也会幻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但这又怎么样呢？”
椎名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爽快地承认，她脸上闪过错愕的神情。
“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人？”我迎着她的目光，“你心里有嫉妒、有怨恨、有算计，这很阴暗。我心里有幻想、有逃避、有龌龊，这也很阴暗。但这都是人会有的正常心理。”
椎名冷眼旁观，要看我怎么卖弄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
我向前一步，缩短我们之间那充满危险的距离：“重要的是，我们应该接受自己，而不是逃避。”
“接受？”椎名冷笑起来，那笑声在风中充满了讽刺，“说得倒好听！星野苍，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椎名由理不过是个内心丑陋、虚伪至极的小人！”
“不！”我斩钉截铁地打断椎名，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君子论迹不论心。椎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搭话吗？在暑假的下雨天，你宁愿自己淋湿也要护住一只流浪猫。”
“那只猫？那不过是我在立人设罢了。”
我针锋相对：“在一个无人的公园你也要立人设吗？给谁看？给偶然路过的我看吗？”
椎名一时语塞：“星野苍，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教！想用这种廉价的‘善良’来感化我，让我良心发现，然后痛哭流涕地忏悔吗？”
她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身体因为愤怒而微微前倾，悬崖边缘的碎石被她踢落几块，坠入下方黑暗的深渊，瞬间被海浪吞噬。
“我从来没想过要感化你。”我的声音也提高了，“椎名，人本来就是复杂的，我们不需要强迫自己去做一个毫无瑕疵的圣人，那又累又假。但同样，我们也不能放任自己沉溺在阴影中。”
我的话语一下下敲击在椎名的心理防线上。她脸上的嘲讽和愤怒似乎出现了裂痕，眼神中掠过挣扎和动摇。
但很快，她还是扭过头，再次面向那片包容无限大海。
“够了！说这么多漂亮话……”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疲惫感，“不过是因为我现在站在这里，站在死亡的边缘罢了。等我下去后，你一定会对我避之不及吧。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为了把我从这个该死的悬崖边骗下去。”
她微微闭了闭眼，似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身体又向前倾了半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用尽肺腑中所有的空气，发出了一声足以撕裂夜空的呐喊：“椎名！”
她前倾的动作再次僵住。
“我喜欢你！”我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响彻在悬崖之巅，“我不管你是温柔的优等生，还是内心藏着嫉妒和怨恨的恶魔，我都喜欢！”
狂风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片刻，只有我告白的声音在悬崖上空回荡，清晰无比。
“如果你不甘心，那就去抗争。用尽你所有的力气，像由奈学姐那样，去跟父母吵，去闹！去告诉他们你真正的想法。哪怕不再温柔，哪怕撕破脸，我都支持你。”
我深吸一口气：“因为我喜欢的是椎名由理，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你身上的一切，我都喜欢！”
椎名由理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没有回头，但她的背影不再像刚才那样决绝地前倾，而是像被无形的力量钉在了原地，僵硬而脆弱。
风，不知何时悄然变小了。
那狂暴的嘶吼渐渐平息，只剩下海浪规律地拍打礁石的声音，一下，又一下，仿佛大地沉重的呼吸。
我屏住呼吸，将椎名拉回的机会就是现在。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悬崖边缘挪去，每一步都踩在湿滑的石头上，但我目光死死锁住她的背影，不敢有丝毫分神。
近了，更近了……
我的手终于一点点伸向了她单薄的肩膀。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椎名猛地一个回身，她伸出手来抓住了我！
“呃！”
猝不及防的巨大冲击力让我完全失去了平衡，我们两人像纠缠在一起的麻袋，突然向后倒去。
我慌忙之中用手死死勾住一块凸起的岩石棱角，另一只手死死抓住椎名的手臂。
椎名整个人都挂在我的手臂上，她的脸离我近在咫尺。下方，是冰冷的海洋。海浪拍击在崖壁上碰撞出乳白的浪花，这一切都清晰可见。
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椎名近在咫尺的瞳孔中，我们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瞬间消散。
“别……别松手！”我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
椎名怔怔地看着我因用力而狰狞的脸，看着我们悬在生死边缘的处境。
几秒钟的死寂后，她突然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嘴角。
“你为什么还要拉着我？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生气吗？你不怕掉下去吗？”
我忽然想开玩笑：“没事，我可是游泳健将，哪怕掉下去我也会把你带上岸的。”
“游泳健将？”她的声音轻得像是一朵云，“体育课上，就属你游得最慢。”
这不合时宜的吐槽，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显得如此荒诞又真实。
“咳……”我尴尬地咳了一声，试图缓解这诡异的气氛，“现在说这个干嘛，反正又没掉下去，就当我们重新活过来了。”
我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完这句话。
“活……过来了？”椎名喃喃地重复着我的话。
风，几乎停了。只有最后的海浪，依旧不知疲倦地拍打着岩石，发出规律而有力的声响，仿佛在为生命本身而歌咏。
她不再挣扎，只是任由自己悬挂在我的手臂上，像一只终于耗尽了所有力气的鸟。
“就当……活过来了。”
她再次重复道，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重重地落在了我的心上。
“嗯，不管有什么，一起活下去吧。”
就当我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手中的石块忽然松动。
椎名注意到我的难看脸色：“怎么了？”
我挤出一点笑容：“我记得椎名你好像游泳课上拿了第一？”
还没等椎名回答，失去了着力点的我们，一起掉进了大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