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台，带着冬日特有的清冷。
我正以堇的身体，规规矩矩地跪坐在床头。而真正的堇，正在我的身体中，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我的床上，脸色因为高烧而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眉头紧锁，嘴里发出难受的呻吟。
“唔……好难受……”
堇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被子踢开一角，随即又被寒意激得缩了回去。
“都怪你！笨蛋老哥！凭什么你泡海水发烧，受苦的却是我？还偏偏是今天。新年第一天啊，说好一起去神社参拜的，文艺社的大家都会去的。啊！气死我了！”
我看着堇痛苦的样子，心里充满了愧疚：“对不起，堇。真的对不起……”我低声道歉，声音因为堇的声线而显得格外软糯。
堇猛地睁开眼，眼睛狠狠瞪着我：“道歉有什么用！参拜怎么办？”
我一咬牙，双手撑地，额头抵在榻榻米上，来了个标准的“土下座”：“真的非常抱歉！”
“喂！停下！”堇瞬间弹坐起来，又因为头晕而晃了晃，指着我一脸埋汰，“看着自己做这种动作，太难为情了！快起来！笨蛋！”
我赶紧爬起来，尴尬地整理了一下睡裙。看着堇那副嫌弃又无奈的表情，我试探着说：“那我替你去参拜，替你求签求个大吉，保证灵验。”
堇狐疑地看着我：“你求签？能行吗？”
“当然，心诚则灵嘛。”我拍着胸脯保证。
堇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重新倒回被窝里，瓮声瓮气地说：“随你吧。”
她顿了顿，换了个新话题：“圣诞夜那天，海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回来就浑身湿淋淋的，椎名学姐也怪怪的，你们俩肯定有事瞒着我们。”
堇的直觉总是很准，但我不能告诉她真相。
我的语气带着紧张：“堇，这是我和椎名之间的事情。算是秘密吧。能别问了吗？”
堇盯着我看了几秒，那双属于我的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最终，她没有再追问，只是别过头，闷闷地说：“哼，随你。记得求签！还有……别让藤原等太久。”
她把自己更深地埋进被子里，不再和我对话。
“好，我知道了。”
这时，楼下传来母亲温和的催促：“堇！还没好吗？和服放在你房间门口了哦，快点换好下来。”
“来了！”
我扬声应道，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病恹恹的堇，深吸一口气，走出了房间。
门口果然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樱色和服，旁边是同色系的带缔和半衿。粉嫩的樱花色打底，上面点缀着精致的白色小樱花和浅金色蝴蝶纹样。
作为男生，我实在是没有任何穿和服的经验。最后没有办法，我只能拜托母亲来帮我。
母亲用腰带打了一个华丽的大蝴蝶结，束腰勒得我有点喘不过气，木屐更是让走路变得小心翼翼，每一步都像踩高跷。
“啊啦，我们堇今天真漂亮！”
母亲对着镜子眼睛一亮，笑着帮我整理了一下有些歪的领口和束腰的褶皱，将一个绣着金色铃兰的巾着袋塞进我手里，
“拿着，里面是零钱和护身符。路上小心，玩得开心点。”
“嗯，谢谢妈妈。”我努力模仿着堇平时的语气。
推开家门，一股凛冽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冬日的阳光有些苍白，而就在家门口的石阶旁，一个身影早已等候在那里。
藤原穿着一件浅葱色的和服，颜色如同初春刚抽芽的嫩叶，清新又充满生机，在隆冬时节格外醒目。衣料上散落着精致的白色山茶花刺绣，腰带是更浅的草绿色，打了一个秀气的贝口结。
她小小的手里捧着一个暖手炉，看到我出来，脸上立刻绽放出笑容，小跑着迎了上来。
“堇酱，新年快乐！”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新年的喜悦，“哇，堇酱今天好漂亮！这身和服太适合你了！就像花仙子一样！”
“玲子才是！新年快乐！”我也笑着回应，“你这身真好看，感觉春天都提前来了呢！”
藤原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谢谢，我们出发吧。椎名学姐她们应该也快到了。”
“嗯。”
我刚想离开，藤原却恋恋不舍地看向我家二楼的位置，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没事的，我哥他快好了。”
“真的吗？因为苍学长发烧好几天了，我有些担心。”藤原咬着嘴唇问道。
“他一个男生，区区发烧而已。”
“如果学长能一起去就好了。”
听着藤原略带遗憾的语气，我的心脏像是被捏了一把。
“快走吧。”我急切地想要结束这段对话。
我们两人并肩走在通往神社的路上，木屐敲击着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嗒嗒”声。束腰的束缚和木屐的不便依旧存在，但身边有藤原叽叽喳喳分享着新年见闻，倒也不觉得太难熬。
来到神社那长长的石阶下，果然看到了椎名姐妹的身影。
椎名站在台阶旁，穿着一身极为典雅的红紫色和服。深沉的紫罗兰色从肩部向下逐渐过渡到如夕照般的绯红。
她微微低着头，侧脸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沉静而苍白，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而站在她旁边的由奈则截然不同。她穿着一身少见的黄橙色和服，明亮的色彩如同冬日里的一束阳光，上面印染着大朵大朵的向日葵图案。
她正踮着脚，兴奋地朝着我们挥手，脸上洋溢着毫无阴霾的灿烂笑容，仿佛圣诞夜那场风波从未发生过。
“堇！玲子！这边这边！新年快乐！”
由奈几步就从台阶上跳了下来，一把拉住我和藤原的手：“哇！你们俩今天都好可爱！”
椎名也缓缓走了过来，对我们微微颔首：“星野同学，藤原同学，新年快乐。”
她的声音平静无波，眼神礼貌地扫过我们，在我脸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随即移开。
藤原开心地回应：“由奈学姐！由理学姐！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我也连忙说道，目光忍不住看向椎名。
我们四人汇合，一起踏上那长长的石阶。穿过巨大的朱红色鸟居，庄严的大殿前香火缭绕，挤满了前来祈福的人们。
我们排着队，依次投入硬币，摇响铃铛，双手合十，虔诚地许下新年的愿望。
我在心中默念：“请让堇……不，请让我的身体赶紧好起来吧。”
祈福完毕，便是最让人期待的环节——求签。旁边的小亭子前也排起了队。我们四人各自抽取了一根签。
藤原第一个打开，开心地跳了起来：“哇！中吉！”
“哈哈，我也是中吉！”由奈展开签纸，爽朗地笑着。
椎名平静地展开自己的签，看了一眼：“小吉。”
我深吸一口气，展开属于堇的那张签纸——大吉。心中一块石头落地，我连忙说道：“是大吉！”
藤原羡慕地说：“大吉？堇酱好厉害！”
由奈也笑道：“哈哈，堇运气不错嘛！”
我松了口气，正要把签收好，忽然想起什么，又走到求签筒前：“啊，等等，还有苍的没求呢！”
说着，又抽了一根签。展开一看，心顿时沉了下去——大凶。
“呃……”
我拿着那张刺眼的“大凶”签，一时语塞，只能无奈苦笑，看来发烧还没结束，霉运也还在啊。
“大凶？”藤原和由奈都凑了过来，看到签文，脸上露出担忧。
“苍学长他……”藤原欲言又止。
“啧，那家伙有点倒霉啊。”由奈也皱了皱眉。
椎名的目光也落在那张签上，眼神微微闪动了一下。
“咳，”我赶紧把签折起来塞进口袋，强笑道，“没事没事！新年求签就是图个乐子嘛。回去就别告诉他了，省得他胡思乱想，病更不容易好了。”
但我心里却默默吐槽：自己抽自己得大凶，这感觉真是一言难尽。
“嗯！说得对！”
“就是就是，不告诉他！”藤原和由奈连忙附和。
走完必要的流程，由奈和藤原立刻被不远处飘来的香甜气味吸引——是卖红豆年糕汤的摊位。
两人欢呼一声，手拉手就跑了过去：“我们去买年糕汤，堇和由理等我们一会。”
转眼间就只剩下我和椎名两人，新年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开，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
我看向椎名，她正静静地看向不知何处的远方，侧脸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
我知道她明白此刻堇身体里的是谁。
“那个……”我压低声音，用星野苍的语气开口，“之后伯父伯母那边怎么样？”
椎名的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像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按我们说好的。海边散步，不小心失足落水。由奈帮忙圆的谎。通知书的事，她说自己弄丢了，后来找学校补开了证明。”
“由奈学姐……人真的很好。”我由衷地说。
椎名沉默了。她没有反驳，也没有认同，只是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我赶紧转移话题，试图打破这沉重的氛围，用轻松的语气开玩笑道：“说起来真不公平啊！明明两个人都掉进了冬天的海里，结果只有我发烧躺倒了，椎名你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
椎名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点了点头，非常直接地表示赞同：“嗯。”
“呃……”我被她这毫不客气的肯定噎了一下，顿时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尴尬的瞬间，椎名由理忽然再次开口。
“海边你说的话，”她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确认，“都是真的吗？”
我没有丝毫犹豫，迎着她的目光，认真地点点头，坚定地回答：“当然。每一句，都是真的。”
“包括‘所有’？”她追问到。
“对。”我用力点头，声音清晰而郑重，“包括‘所有’。我永远支持你，椎名。”
椎名听了我的肯定答复，又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堇酱！年糕汤来啦！”
藤原充满活力的声音如同欢快的铃铛，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
她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红豆年糕汤，小跑着过来。她将其中一杯递给我。
“堇酱，这是你的！小心烫哦！”
“啊……谢谢玲子。”
我连忙接过年糕汤。
杯壁传来的温度烫得指尖一缩。我低头，看着杯里粘稠香甜的红豆汤，软糯洁白的年糕块沉浮其中，诱人的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我鼓起腮帮子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
“好烫！”
“都说了要慢点啦。”
藤原连忙凑过来，对着我手中的红豆汤开始吹起了气。
由奈也端着另外两杯走了过来，笑着分给椎名。
“谢谢。”
“和姐姐还要客气什么？”
由奈对着椎名有些宠溺地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