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传来新消息的提示音,打破了病房的宁静。我拿起点进去。
是藤原发来的照片——新干线火车的座椅照片,窗外是飞驰而过的模糊风景,配文为“现在要出发了”。
我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回了一句“一路顺风”。
信息几乎是秒回:“我会每天和学长分享所见所想,你要好好养病!(*^▽^*)”。
看着那个小小的颜文字,我能想象她努力打起精神的样子,心里泛起一丝暖意和歉意,淡淡一笑,放下了手机。
藤原最终还是去了。高二年级的修学旅行是大事,我怎么可能让她为了照顾我这个“伤员”而错过?
她挣扎了很久,红着眼睛在我床边絮叨了无数注意事项,最后在我再三保证会好好照顾后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病房里,仿佛还残留着她不安的气息。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堇也去参加了修学旅行。
幸好这段时间交换身体很久都没有生效,不然的话让堇承受这种痛苦我实在过意不去。
而高三的应考季如同无形的鞭子,催促着每一个人埋头书海,同学们短暂的探望后便再无闲暇。母亲每日会送餐,但停留的时间也不长。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窗外偶尔的车流声和病房里仪器输液单调的滴答。
最初的几天,身体依旧沉重,疼痛如影随形,但最难受的,是这份突如其来的寂静。百无聊赖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几乎令人窒息。
躺了几天,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除了腿还不能动弹,手臂和躯干的疼痛也减轻到可以忍受的范围。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晰:不能就这样躺着,把时间白白浪费掉。
“妈,”在母亲又一次送餐来时,我开口,“能帮我把家里的课本和习题集带来吗?高三的。”
母亲愣了一下,随即眼中流露出欣慰和心疼:“身体吃得消吗?别太勉强自己。”
“躺久了骨头都僵了。看看书,动动脑子,就当复健了。”我扯出一个笑容,“而且,不是马上要考大学了吗?时间可不等人。”
课本和厚厚的习题册很快堆满了床头柜。起初,翻开书页,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文字仿佛蒙着一层薄纱,看得人头晕目眩。注意力很难集中,看几页就忍不住走神,或者被身体的隐痛打断。
渐渐地思路开始清晰,仿佛生锈的齿轮被重新注入润滑油。专注学习带来的充实感,意外地成了对抗病痛和孤寂的良药。
我甚至开始“挑灯夜战”——床头的小灯常常亮到深夜。不过当困意袭来时,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笔尖在草稿纸上的轨迹也变得歪歪扭扭,往往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握着笔沉沉睡去。
然而,奇怪的事情开始发生。
第二天清晨醒来,前一晚摊开在被子上的习题集和草稿纸,总会被人收拾得整整齐齐,摞在床头柜上。
更贴心的是,前一天晚上看到的那一页,会被小心翼翼地折上一个角,清晰地标记出进度。
“大概是值夜班的护士小姐吧,真是细心。”我这样想着,心里有些感激。
这天早上,护士小林小姐端着早餐进来时,我连忙道谢:“小林小姐,谢谢你昨晚帮我收拾书本,还折了页角,太麻烦你了。”
小林护士一脸茫然,她放下餐盘,疑惑地摇摇头:“没有啊,我昨晚巡房的时候,看到你睡着了,书本摊开着,但想着你可能是学习太累直接睡了,怕吵醒你就没动。”
“不是你吗?”我愣住了。
“嗯,肯定不是我。负责这片区域的夜班就我和另一位同事。不过……”她犹豫了一下,“也可能是她顺手收拾了?我等下帮你问问看?”
“好的,麻烦你了。”我应道,心里却莫名地沉了一下。
吃完早饭,我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无谓的猜测,再次翻开昨晚看到折角的那一页——数学,函数部分。
一道昨晚卡了我许久的综合题映入眼帘。我拿起笔准备重新演算,目光扫过题目旁边的空白处,动作却顿住了。
不对劲。
在题目下方,昨天还是一片空白的区域,此刻却多出了几行整齐的演算步骤。字迹非常熟悉,和我自己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
我用力眨了眨眼,又凑近仔细看了看,笔迹思路清晰,直接指向了正确答案的关键步骤。
自己昨天写出来了?可我明明记得,昨天晚上花了半个多小时都还是一头雾水。
荒谬感涌上心头。我烦躁地合上书。
“不行,一定是太累了,脑子都糊涂了。今天晚上必须早点休息。”
于是,晚上八点刚过,我就主动请护士小林帮我拉上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关掉了大灯,病房瞬间陷入一片适合睡眠的黑暗。
“今天这么早休息?”小林护士有些惊讶。
我解释道:“嗯,感觉有点累,想好好睡一觉。”
“好的,好好休息。”她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黑暗和寂静包裹上来。疲惫的身体很快放松,意识也渐渐模糊。
我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里的场景是学校的社团教室,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藤原就坐在我旁边。
她拿着一本习题集,指着一道数学题,苦恼地凑过来问:“学长,这道题怎么做呀?”我接过本子,耐心地讲解起来。当我清晰地讲完最后一步,带着点小得意抬起头,准备迎接藤原恍然大悟的崇拜目光时……
旁边坐着的人,赫然变成了椎名!
她侧着脸,窗外的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长长的睫毛垂着,似乎正专注地看着我刚刚写下的解题过程。
那熟悉的侧影让我心脏猛地一跳,吓了一大跳!
“呃!”
一声短促的惊呼从我喉咙里挤出,梦境瞬间破碎。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心脏还在胸腔里咚咚狂跳。梦境的余悸未消,眼前还残留着椎名的侧颜。
然而,更让我瞬间屏住呼吸的,是眼前病房里真实的景象。
病房里并非我入睡时的一片漆黑。
厚重的遮光窗帘被拉开了一半,皎洁的月光如同水银般倾泻而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朦胧的光毯,将病房染上一种不真实的银灰色。
就在那片月光的源头——窗户边,静静地伫立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她背对着我,微微仰着头,凝望着窗外的夜空。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肩线,黑色的长发垂落,在月华下泛着柔顺的光泽。
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那熟悉的轮廓,那清冷疏离的气质,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我。
我僵在病床上,一动不敢动,生怕打破这如同幻境般的一幕。
她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护士怎么会放她进来?
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又像是感知到了我那过于灼热和震惊的目光。窗边的人影,缓缓地,转过了身。
清冷的月光照亮了她的脸。正是椎名。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也没有被人发现的惊慌。那双沉静如深潭的眼眸平静地看向我,目光直接而坦然。
病房里一片死寂。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怔怔地看着她。
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不高,在寂静的夜里却异常清晰,如同玉珠落盘,带着她特有的清冽质感:
“要考大阪大学的话,数学在函数方面,得加强练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