椎名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出来,微妙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我有点无语:“大半夜的出现在病房,结果是来关心我学习的吗?”
椎名自顾自地走到我目前,坐在床头。
“来的时候你都睡着了,不看课本笔记的话,难不成把你叫醒?”
她的语气理所当然,仿佛深夜潜入别人病房看书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反倒是我睡着了成了问题。不知道为何,我的心里有点无由头的火气。
“那你不能白天来吗?深更半夜并不是医院的探望时间。”
椎名依旧充耳不闻,她的视线从书本移开,停留在床头边那束已经有些蔫掉的白色百合花上。几天过去,花瓣边缘卷曲,失去了初时的娇嫩水润。
“白天我没空。”她淡淡地回答,目光还停留在那些枯萎的花瓣上。
我忍不住讥讽到:“留学就这么忙吗?”
话刚说出口,我就后悔了。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自己像一个深闺怨妇似的,疯狂在挑椎名的刺。
椎名一点都不生气,她淡定地点点头:“确实很忙,最近正在准备投简历。”
我语塞了。明知道自己没有理由生气,但还是将头别到另一边。
“不高兴?”
我表现的太明显,哪怕换藤原来都看得出来我的心思,椎名说出来毫不意外。让我惊讶的是,她直言不讳地讲了出来。
“没有。”我把头埋到被子里,瓮声瓮气地回答。
“你在等我来看望你,”椎名的声音穿透毛毯,“但是一直没有等到我,所以你生气了。”
“我为什么非要等你?”
“因为你想见我。”
椎名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今天有月亮”这样一个事实。
我有些狼狈:“我们这几个月说的话有五十句吗?”
椎名忽然笑了,在月夜里听起来如同银铃一般清脆。
“苍同学,”她带着一丝未散的笑意,“你这副样子,像吃醋的小媳妇。”
我感觉全身的血液瞬间都涌上了头顶,头从毛毯里探出:“你在胡说什么啊!”
椎名只是看着我,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更深了,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景象。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在我们之间蔓延。我深吸了几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由理,”我尽量保持着平静,“你为什么要来看我?”
“嗯?”她似乎有些不解。
“我是说,”我一字一句地说,“明明之前已经拒绝了我的表白。为什么还要特意在这种时候来看我?”
椎名微微歪了下头,仿佛我的问题很奇怪:“拒绝了表白,就不能当朋友了吗?”
我忍不住吐槽:“朋友?朋友会在半夜三更偷偷跑到别人病房来吗?这很奇怪好不好!”
“偷偷?我从门口直接走进来的。”椎名挑了挑眉,目光落在我脸上,“怎么,你心虚吗?”
“我有什么好心虚的!”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我瞬间又炸毛了。
“咳咳咳……”
我弯下腰,咳得撕心裂肺,牵扯着胸口的伤处一阵剧痛,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扶住了我的肩膀。椎名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靠近床边。她动作并不温柔,但很稳,一手扶着我,另一只手力道适中地拍着我的背。
在她有节奏的拍抚下,咳嗽终于慢慢平息下来。我无力地靠回枕头上,大口喘着气,脸上还残留着咳嗽带来的红晕和狼狈。
此刻的我,就像一个被大人当场戳穿谎言的小孩,根本不敢抬头去看椎名的眼睛,只能盯着被子上的一处褶皱。
椎名没有再说什么,她收回手,弯腰从地上拎起一个纸袋。
她将袋子放在我的被子上:“只是看病的慰问品。”
我看着那个纸袋,没有第一时间去拆。复杂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最终,我深吸一口气,将袋子轻轻推到一边。
“谢谢你的探望,”我低声说,“不过,女生一个人半夜在外面真的很危险。下次……如果还有下次的话,还是白天来吧。”
椎名对我的建议不置可否。她站起身,没有看礼物,也没有回应我的担忧,而是伸手指了指床头柜上那堆书本和摊开的习题集。
“你白天没解出来的题目,”她的语气平淡无波,“我写了一些解析在上面。你的笔记本我也翻看了一下,有些你忽略的知识点,在旁边补充了一点笔记。”
我的呼吸微微一滞。想象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展开:
在清冷的月光下,椎名就坐在椅子上,微微俯身,专注地看着我的书本和笔记。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响,而她身边的我,对此一无所知,正沉浸在梦乡之中……
喉咙有些发干。我张了张嘴,最终只是点了点头:“谢谢。”
椎名点点头,转身准备离开。
“我走了。”
她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把上。看着她即将消失的背影,那句关于“下次”的话鬼使神差地冒了出来。
我叫住她:“由理……”
她停下动作,微微侧过身,月光照亮她半边脸。
“你……”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下次还是晚上来吗?”
椎名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批评起医院来:“这个医院的护士晚上值班不太负责,总在岗位上打瞌睡。”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过得谢谢她们睡觉,我才可以直接走进来,很方便。”
说完,她不再停留,轻轻拉开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走廊的黑暗里,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
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响起,由近及远,最终彻底消失。
病房里只剩下我,一地冰冷的月光,胸口似乎还残留着咳嗽带来的闷痛和被她拍抚过的触感。
睡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枕边的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在昏暗的病房里投下一小片幽幽的光。一条新消息的提示。
我下意识地拿起来,屏幕显示发信人:藤原玲子。
信息预览:“学长,睡了吗?我有点失眠了……”
后面的字被省略号代替了,但不用点开也知道内容。后续的“很想你”呼之欲出。
我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微微发颤。藤原在异乡的夜晚失眠,正想着我。而我,刚刚经历了一场与椎名的深夜会面,此刻心乱如麻。
手机屏幕的光映着我复杂表情的脸。最终,我没有点开那条信息。拇指划过屏幕,按下了锁屏键。
“咔哒。”
一声轻响,微弱的光源熄灭,病房重新沉入彻底的黑暗与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