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晚被护士当场“逮捕”,已经过去了两天。
那天晚上的难堪可想而知。护士先是对我们进行了严肃的批评教育,然后立刻通知了当晚的值班医生。
我和椎名像两个做错事被抓现行的孩子,沉默地接受训斥。椎名全程低着头,肩膀微微缩着,一副愧疚不安的样子,连声道歉说都是她的主意,是她硬要带我出去的。
她那柔弱的姿态,配合上外表下露出的无措,连护士的语气都下意识地缓和了几分。
最终的处理结果不算严重:我被严厉警告;椎名则被“请”离了医院,并被明确告知探视必须严格遵守规定时间。
至于那几个夜班打瞌睡的护士,自然受到了更严厉的内部处罚。
早上,小林护士来送早餐时,脸上还带着点无奈的笑意。
“星野君,”她一边放下餐盘,一边调侃道,“以后可不能再这么‘浪漫’了哦?半夜偷溜出去看月亮,小说情节看看就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语气并不严厉,反而带着点过来人的揶揄。
我只能尴尬地摸摸后脑勺,讪讪地笑了笑:“给您添麻烦了,小林小姐,以后绝对不会了。”
小林护士歪着头,一脸笑意地看着我:“不过你还真是有异性缘,刚来医院那天,一个女孩子就对你彻夜守护,寸步不离。现在又有一个女孩子半夜推着你去天台。”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椎名被说了一顿后,昨天果然没有再来。但我心里清楚,她绝不是因为被训斥而感到羞愧不好意思才不来的。
虽然她当时表现得非常“愧疚”,但我看得很明白,那份愧疚浮于表面,她内心深处对规则和训斥恐怕是毫不在意的。
她不再来的主要原因,应该是那晚的事情顺藤摸瓜,彻底暴露了夜班护士的渎职行为,医院加强了夜班管理。
从此之后,夜班护士再也不敢在岗位上打瞌睡,巡逻也频繁起来,椎名再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半夜溜进来。
吃完早饭,病房恢复了惯常的寂静。我翻开课本和习题集,强迫自己沉入题海,试图驱散心头那点莫名的空落感。
书页上的字迹有些模糊,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那晚清冷的月光和天台上拂过的风。
就在这时,手机“叮”的一声轻响,打破了宁静。
是藤原发来的LINE消息。
“学长!我们今天的行程就结束啦!现在正在新干线上,马上就要从京都回来了!(≧∇≦)ノ”
“我给你带了超——级——好吃的抹茶生巧!还有清水寺的御守,保佑学长早日康复。”
“大概下午就能到医院看你!等我哦!”
看着屏幕上跳跃着兴奋和思念的文字,我心绪万千。
我简单地回复:“一路顺风,玲子。注意安全。等你。”
然后便放下了手机,重新将目光投向摊开的书本,试图集中精神。
时间在笔尖与纸张的摩擦中悄然流逝。窗外的阳光由炽白渐渐转为暖金,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光影。
当我终于解完一道复杂的函数题,揉着有些发酸的眼睛抬起头时,才发现夕阳已经西沉,橘红色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空。
病房的门就在此时,被轻轻推开了。
我下意识地以为是藤原提前到了,心跳漏了一拍,带着一丝期待和莫名的紧张望过去。
然而站在门口的,却是椎名。
我愣住了,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是她第一次,在正常的探视时间段出现在我的病房。
“你……”我一时语塞。
椎名走了进来,动作自然地将书包放在墙边。她穿着校服,外面套着一件薄薄的针织开衫,看起来刚放学不久。
“没办法,”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惊讶,语气平淡地解释,“毕竟现在半夜可进不来了。”
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才刚刚下午六点。“今天的补习班,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我疑惑地问。以她为留学冲刺的强度,这个时间点应该还在补习班埋头苦读才对。
椎名走到床边,随手拿起我床头柜上的一本笔记翻了翻,轻描淡写地回答:“嗯。早退了。”
早退?为了来看我?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我的心跳莫名地快了一拍。
但椎名立刻接着说道,仿佛是在打消我那点自作多情的念头:“这几天有点太累了,想早点回去休息。”
她放下笔记,揉了揉眉心,脸上确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原来如此。心里那点刚冒头的悸动瞬间冷却。
我连忙说:“那你赶快回去吧,好好休息。我这里也没什么事。”
椎名却没有动。她的目光在小小的病房里环视了一圈,最后落在窗边那把陪护椅上。“这里挺好的,”她忽然说,“很安静。”
说完,她径直走过去,将那张椅子拖到我的床头边,紧挨着病床放好。然后,她坐了下来,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椅背,闭上了眼睛。
“我眯一下。”
她丢下这句话,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睡意。
我怔怔地看着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点点头:“……哦,好。”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夕阳的余晖和两人的呼吸声。
椎名似乎真的累极了,闭眼没多久,呼吸就变得均匀而绵长。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户,在她沉睡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显得异常柔和脆弱。
她的头随着睡梦中的无意识晃动,渐渐偏离了椅背的支撑,朝着我病床的方向歪了过来。脖颈以一个看着就很不舒服的角度悬在半空,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垂落。
看着她那难受的姿势,我朝着她坐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挪了挪身体。动作很轻,生怕惊醒她。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我的右肩尽可能靠近她歪过来的头。
终于,她悬着的脑袋稳稳地落在了我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我的身体微微僵硬。肩膀上传来她头颅温热的重量和柔软发丝的触感,带着一丝洗发水的淡淡清香。
她均匀温热的呼吸,清晰地拂过我的颈侧皮肤,带来一阵细微的酥麻感。
只要我稍稍侧过脸,视线下移,就能无比清晰地看到她近在咫尺的睡颜——紧闭的双眼下淡淡的青影,微微翕动的鼻翼,还有那卸下所有防备后显得格外柔和的唇线。
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温热感在胸腔里弥漫开。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我们的呼吸声,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暧昧。
我不敢有大动作,只能僵硬地维持着姿势,感受着肩膀上那份沉甸甸的,带着奇异温度的依靠。
就在这时,熟睡中的椎名似乎做了什么梦,嘴唇微微动了动,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呓语。
“唔……”
声音含混不清,像小猫的呜咽。
是什么?她想说什么?巨大的好奇心和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我。
我屏住呼吸,身体极其缓慢地,朝着她凑近了一点,再凑近一点……试图听清那梦中的低语。
我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得我几乎能数清她睫毛的根数。
就在我的耳朵即将贴到她唇边,试图捕捉那模糊音节的一刹那——
“咔哒。”
病房的门锁发出轻微的转动声。
紧接着,门被从外面推开了。
我像触电般猛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门口,藤原站在那里。
她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特产店标志的精美纸袋,脸上还带着长途归来的风尘仆仆和雀跃的笑容。
然而此刻,那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如同被打碎的琉璃。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难以置信地看着病房内的景象:我坐在病床上,椎名的头亲密地枕在我的肩头,沉沉睡去。
而我正以一个极度暧昧的姿势,俯身凑近熟睡中的椎名,仿佛要亲吻她的嘴唇。
藤原推门的手还悬在半空中,迟迟没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