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目光撞上门口藤原的视线时，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脊椎窜遍全身，大脑“嗡”的一声陷入一片空白。
完了。
嘴巴干得如同沙漠，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我想解释，想推开椎名，想站起来……但身体僵硬得像被钉在了床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藤原。
预想中的暴风雨——泪水、质问、甚至愤怒的指责，似乎下一秒就要降临。
然而，想象中的一切都没有到来。
藤原脸上的错愕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惊的平静。她甚至牵动嘴角，扬起了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
我刚艰难地张开嘴，试图发出声音：“玲子，我……”
“嘘！”
藤原立刻竖起一根手指抵在唇边，动作轻柔，眼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制止。她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熟睡的椎名。
她的动作轻柔，却像一道无形的墙壁，瞬间将我所有试图解释的话语都堵了回去。我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脸上那无懈可击的“从容”笑容，心却沉到了谷底。
在我的注视下，藤原从容地走了进来。她将手中那个印着特产标志的精美纸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地放在床尾的小桌上。
然后，她没有选择靠近我，也没有去动椎名，而是径直坐在了床沿的另一侧，与我、与枕在我肩上的椎名，巧妙地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这个距离，不远不近，却像一道清晰的分界线。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我喘不过气。椎名均匀的呼吸拂在我的颈侧，此刻却像灼热的烙铁。
藤原就坐在那里，安静地看着我们，脸上维持着那抹浅笑，一言不发。
这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更让人煎熬。
“椎名是下午来看望我的，”我最终还是忍不住，试图解释这诡异的局面，“她这段时间一直在高强度学习，太累了，就……刚好在这里休息一下。”
藤原闻言，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脸上依旧是那种了然于心的平静笑容。
“嗯，我知道的，学姐很辛苦。”
接下来，我试图转移话题，想问问她修学旅行的事情，聊聊京都的见闻，打破这可怕的僵局。
“玲子，京都……”
“学长，”藤原却再次打断了我，再次瞥了一眼熟睡的椎名，“学姐还在休息呢。我们晚点再说，好吗？”
于是，我被迫陷入了一段人生中最尴尬的时光。
椎名的头依旧枕在我的肩上，温热而沉甸甸，她的呼吸清晰可闻。我的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仿佛一座被施了定身咒的雕像。而我的女友藤原，就坐在距离我不足一米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注视着我和椎名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病房里只剩下椎名的呼吸声，以及我擂鼓般的心跳。藤原的沉默像一张无形的网，将我牢牢困住，动弹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枕在我肩头的椎名，终于发出一声软糯的鼻音：“唔……”
她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下意识地动了动，原本搭在腿上的双手，竟然无意识地抬起来，朝着我的腰侧环了过来，像是要找一个更舒服的依靠姿势。
我一个激灵，动作有些粗鲁地将她环过来的手臂别开。
这突然的动作和触感，终于让椎名彻底清醒过来。
她先是有些茫然地活动了一下因为姿势不当而有些酸痛的脖子，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当视线逐渐聚焦，看清近在咫尺的我，以及坐在床沿的藤原时，椎名摆出了一副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
“藤原同学？”她坐直身体，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发丝，“你什么时候来的？”
藤原声音温和：“来了有一会儿了，学姐。”
椎名立刻转过头，带着一丝嗔怪看向我，眉头微蹙：“苍同学，藤原同学来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我艰难地开口：“是玲子她不让叫醒你的。”
藤原适时地接过话头：“是啊学姐，看你睡得那么沉，一定是很累了，不忍心打扰你休息。”
椎名看了藤原一眼，又看了看我，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哦”了一声。她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
“已经很晚了，”椎名站起身，拿起自己的书包，“我该回去了。不打扰你们了。”
藤原也跟着站了起来：“学姐慢走。我还要在这里再陪学长一会儿。”
“嗯。”
椎名点点头，目光在我和藤原之间短暂地停留了一瞬，没有再多言，转身走向门口。
“我送送学姐吧。”藤原说着，也跟了出去。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瞬间只剩下我一个人，陷入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从未如此难熬。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我竖起耳朵，试图捕捉门外走廊的任何一丝声响，却什么也听不到。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再次被推开。
藤原回来了。
她的脸上，依旧带着笑容，甚至比刚才更加明媚了一些。
藤原走到桌边，拿起那个京都特产的精美纸袋，坐回床沿，挨得比刚才近了一些。
“学长，你看，这是我在清水寺那边买的抹茶生巧，据说是超人气限定款哦！”
她献宝似的打开纸袋，拿出包装精致的盒子，语气轻快，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一幕从未发生。
“还有这个御守，是保佑健康的，我特意求的！”
她兴致勃勃地开始分享起修学旅行的见闻：岚山竹林小径的幽静，伏见稻荷大社千本鸟居的震撼，祗园街头偶然瞥见的艺妓……
我努力地听着，机械地点头，附和着：“嗯，听起来真不错。”
“是吗？那太好了。”
“嗯，玲子拍得很好看。”
我的大脑一片混乱，根本无法真正投入她的分享。目光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脸。
就在她侧过脸，低头去翻找手机里的照片给我看时，灯光恰好照亮了她的侧脸。
那精心修饰过的笑容下，眼角处，一道尚未完全干涸的泪痕，折射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虽然她似乎试图抹除过，但痕迹依然清晰。还有那双总是明亮的眼睛，此刻仔细看去，眼白部分泛着淡淡的红血丝，眼睑也带着不自然的微肿。
她哭过。
就在刚才，送椎名离开的时候，可能就在走廊的某个角落，或者卫生间里。
我的心猛地一揪，我想伸出手，想擦掉那碍眼的泪痕，想抱住她，想告诉她对不起……
但是，我什么也没做。
藤原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兴致勃勃地翻着照片，讲着旅途的趣事，声音像一只努力歌唱却掩盖不住疲惫的小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