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歌爱的话语让我耿耿于怀,我早已知道椎名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纯良,内心藏着冷漠甚至阴暗的角落。
但我从未想过,这份心机会用在这种地方。这种认知让我在面对她时,感到十分的难过。
第二天下午,椎名依旧准时出现,她熟练地放下书包,拿出习题,开始例行公事般的辅导。
“苍同学,这道题的辅助线应该做在这里。”她指着几何图,声音细柔。
我的目光落在纸上,那些线条和符号却如同扭曲的爬虫,根本无法进入大脑。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她算计好的“偶遇”,是她靠在肩头“沉睡”的侧脸,是和歌爱那句“她打听藤原回来的时间”……
“苍?”椎名的声音提高了一点,“你在听吗?”
“啊?哦……这里,做辅助线……”我猛地回过神,胡乱地指了一个地方,答案错得离谱。
“不对。”椎名的笔尖点了点另一个位置,“是这里。你的注意力很不集中。”
她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属于“老师”的不满。我看着她那副认真辅导的模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情涌上心头。
伪装得不累吗?
“由理,”我放下笔,“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没必要再摆出这副样子了吧?”
椎名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她抬起眼,看向我,唇角微扬,语气轻飘飘的:“谁知道呢?藤原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过来哦。”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还是注意一点比较好,你说呢,苍同学?”
我明白她的言下之意——这副温柔学姐的面具,是戴给可能突然出现的藤原看的,而不是真心对我。
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主动拒绝了我,现在又来做这些,她到底想干什么?
就在我要克制不住,那些尖锐的质问即将冲口而出的瞬间,病房门被“咔哒”一声推开了。
“学长!椎名学姐!”
藤原探进头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目光在我们之间扫过,最后落在椎名身上:“学姐今天也在啊,真是太麻烦你了,留学这么忙还几乎天天来辅导学长。”
藤原的出现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我即将爆发的怒火,只剩下满腔的憋闷和无力。
椎名对着藤原微微颔首:“没关系。苍同学以前在也帮了我很多,这都是应该做的。”
藤原笑着点点头,她走到我床边,语气带着点撒娇和歉意:“学长,对不起哦,今天晚上同班的朋友约我一起去看烟火大会,所以今天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没关系,”我很乐意看到藤原回归日常,“你没必要天天都待那么久的,也该有自己的生活和朋友,出去玩得开心点。”
藤原有些遗憾:“可惜学长不能一起去。”
我不忌讳地伸出手,揉了揉藤原的头:“那你就带着我这份加倍地玩吧。”
藤原开心地点点头:“我会的,不过这场烟火大会离医院好像没多远,从这里应该看得见。”
“那真是太好了。”
说完,我故意转向椎名,状似随意地问道:“由理呢?不打算去参加烟火大会吗?很热闹的。”
藤原也望向椎名:“学姐要一起去吗?我们可以拉上堇一起。”
椎名为难地合上面前的辅导书:“谢谢你的邀请,但我还有很多任务没有完成,今天就算了。”
“好吧,”藤原善解人意地替椎名解释,“毕竟学姐时间紧迫。”
时间又过去了一会儿,藤原看了看手机,站起身:“那我差不多该走啦,和朋友约好了时间。”
我看向钟表,已经接近六点。藤原要走了,而椎名她还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丝毫没有要一起离开的意思。
难道又要让我和椎名独处一室吗?
我的紧张几乎写在了脸上。然而,藤原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
她走到我身边,没有看椎名,而是忽然俯下身,温热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到:
“学长,我相信你。”
藤原说完,直起身,对我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笑容,然后像只快乐的小鹿一样,蹦蹦跳跳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仿佛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刚才还戴着假面的椎名,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漠然的冰冷。
她甚至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只是用笔尖不耐烦地敲了敲习题册,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
“你侬我侬够了吗?浪费的时间是你的,也是我的。再不抓紧,今天的内容讲不完了。”
我一脸苦笑,还真是外人一走就原形毕露。
在椎名的监督下,我只好强压下翻腾的心绪,重新拿起笔,逼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向那些晦涩的题目。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夜幕降临,病房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椎名偶尔的提点。
直到……
“咻——嘭!”
远处,一声悠长的鸣响划破夜空,紧接着是巨大的、绚烂的烟花在天际炸开的声音。五彩斑斓的光透过窗户,瞬间照亮了病房。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窗外。一颗接一颗的烟花升空,绽放,如同短暂而热烈的生命之花,将夜幕点缀得璀璨夺目。夏夜的风似乎也带来了远处祭典的喧闹和快乐气息。
“真好看啊……”我忍不住喃喃自语,目光被吸引。
看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身边的椎名竟然毫无反应,依旧低着头,专注于眼前的题目,仿佛窗外那场盛大的狂欢与她毫无关系。
伏案疾书的侧影,在明明灭灭的烟花光芒下,显得格外孤寂和不近人情。
我心中莫名一软,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由理,休息一下,一起来看会儿烟花吧?”
椎名头也没抬,声音冷硬:“对于太吵闹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她的拒绝如此干脆,像一块坚冰。我看着她固执的侧脸,忽然想起了以前,我们之间那个算不上约定的约定。为了保守各自的秘密,椎名称呼我们两人为“共犯”。
我叹了口气:“由理,我们之前也算是‘共犯’吧?虽然现在不同了,但我总觉得,我们之间不应该有那么多秘密,不是吗?”
椎名写字的手终于停了下来。但她没有抬头。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迂回,将心中最大的疑团问出口:“那天你靠在我肩上睡着,是装睡的吧?你早就知道藤原那个时间会回来,你是故意让她撞见的,对不对?”
我的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终于打破了那层坚冰。
椎名突然抬起头。
恰好此时,窗外一颗无比硕大的金色烟花“嘭”地一声炸开,几乎照亮了半边天空。
那璀璨夺目的光芒,透过玻璃,毫无保留地映照进她的眼眸深处,在她的瞳孔里折射出破碎而耀眼的光彩。
然而,与这绚烂背景形成极致对比的,是她脸上那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表情。
椎名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在烟花的轰鸣声中,用那双盛放着璀璨光芒却冰冷彻骨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