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缕幽蓝色的晶簇辉光穿透特制魂晶玻璃，在地毯上印出几块晃动的光斑。蛛丝绒的地面被照亮，那张能躺下十个成年人的巨床上传来了一声细微的响动，苏软软醒了。
她坐起身，眼皮还粘着睡意，小嘴张开，无声地打了个哈欠。空气里安魂香燃尽的甜味还没散干净，里面混着一股属于母亲伊芙琳的清冷气息。苏软软的肩膀松弛下来，整个身体都软软地陷在被褥里。
“公主殿下，您醒了。”
她刚睁开眼，角落里侍立的两位魅魔侍女便迈开步子，走到床前。她们的脚步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听不见一丝声音。两人弯下腰，嗓音里的媚意像是能拧出水来。这声音对苏软软来说，和窗外的风声没什么区别。
“嗯……”她懒洋洋地拖长了调子，顺从地张开手臂。
侍女们手脚麻利，为她褪下睡裙，又捧来一件新的公主裙。裙子的工序极其繁复，是用深渊蝶的翅翼纺纱织成，薄得几乎看不见，随着她的动作，裙摆流转着瑰丽的色彩。为了让她每天都有新衣穿，魔族最顶尖的几十个裁缝忙活了足足三个月。
“这件太闪了。”苏软软的小鼻子皱了皱，不高兴地撇开了头。
“是，殿下。”侍女长艾拉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她只轻轻挥了挥手，身后立刻走进两排侍女，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套崭新的裙装，安静地等待小公主挑选。
她最终挑了件黑色的哥特式连衣裙。裙身上蕾丝和蝴蝶结的点缀，冲淡了黑色的沉重，让她白皙的皮肤在深色布料的映衬下，显出一种惊人的脆弱感。
梳洗完毕，苏软软被抱上梳妆台前的椅子。镜子是一整块打磨光滑的黑水晶，把她的模样照得清清楚楚。
乌黑的长发被梳成两个马尾，几缕发丝不听话地垂在额前。那双继承自魔后的紫色眼睛，因为刚睡醒，还蒙着一层水汽，看东西时带着点茫然的天真。
苏软软对着镜子，小脑袋先偏向左边，又偏向右边，然后咧开嘴，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我叫苏软软，”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宣布，“我很可爱。”
旁边的侍女长艾拉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憋住了笑意，然后才一本正经地附和：“是的，殿下。您是深渊里，不，是所有世界里最可爱的存在。”
这句恭维让苏软软很满意。她双腿一蹬，从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迈开小短腿跑向餐厅。
早餐摆了满满一桌。龙蛋羹还冒着热气，烤面包虫排上浇着滚烫的熔岩浆果酱，杯子里是刚从冥河源头榨来的魂力果汁。这些东西，任何一样出现在外界，都足以让某些国王发动一场战争。
苏软软小口地用勺子挖着蛋羹，听艾拉汇报今天的行程。
“殿下，早餐后是魔法理论课，乌尔萨大人亲自教导。午后是古代魔族礼仪和深渊历史鉴赏。晚上女王陛下会与您共进晚餐。”
“魔法理论”和“礼仪”两个词一入耳，苏软软的嘴角立刻耷拉下来。
“又是这些课……”她手里的银勺子把碗里的蛋羹戳得稀烂，“理论没意思，礼仪好麻烦！我能不能直接学放魔法？就是‘轰’一声，把山头炸掉的那种！”
艾拉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才轻声细语地解释：“殿下，乌尔萨大人说过，只有理论基础牢固，才能成为伟大的施法者。至于那些威力巨大的魔法，需要您对魔力的掌控更熟练才行，不然会很危险。”
“哼，胆小鬼。”苏软软把脸埋进碗里，小声嘀咕。
课还是要去上的。
教室在魔王城主法师塔的顶端。首席法师长乌尔萨，一个活了至少三千年的巫妖，正静静地站在教室中央。他套着宽大的星辰法袍，袍子下是一具燃烧着幽绿色灵魂之火的骷髅。
这位地位仅次于女王的存在，此刻正用他空洞的眼眶，“盯”着眼前这位让他骨头都疼的小公主。
“殿下，”乌尔萨开口，声音干得像砂纸在打磨骨头，“我们昨天讲了魔力塑形的十七种基本结构。请您背诵第十二种，‘混沌螺旋’的构成公式。”
苏软软眨巴着大眼睛，昨天？昨天讲的东西，她一出这个门就全忘了。
看到她这副表情，乌尔萨眼眶里的灵魂之火无奈地跳了一下。他很清楚，理论对这位小祖宗来说，比让他重新长出肉来还难。
“好吧，”巫妖的颌骨动了动，发出一声轻微的、类似叹息的摩擦声，这对他来说是极其罕见的动作。“那我们直接实践。请您调动一丝魔力，在面前凝聚一个最简单的光球。”
一听可以动手，苏软软眼睛都亮了。
“好呀好呀！”
她闭上眼，感受着身体里那股力量。那股力量温顺又庞大，像她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一样，随着她的念头，从胸口涌向指尖。
一根白嫩的手指伸出，她面前的空气里，凭空浮现出一个拳头大的光球。
乌尔萨的灵魂之火稳定地燃烧着，他点了点头：“很好。现在，试着把我们昨天讲的‘混沌螺旋’结构，加进去。”
“哦……”苏软软努力回想，脑子里空空如也。但“混沌螺旋”这个名字听着就很好玩。
她干脆不想了，全凭感觉来。她想着，让那个光球扭起来，像拧麻花一样。再加一点深渊里最常见的紫色，再让它转得快一点，更快一点……
下一秒，教室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那个温和的白色光球，体积在一瞬间膨胀了十倍！一个由纯粹黑紫色能量构成的混乱球体凭空出现，里面无数细小的暗影闪电疯狂乱窜，发出“滋滋”的声响。一股毁灭的气息压得人喘不过气.
乌尔萨眼眶中的灵魂之火剧烈爆闪！
“停下！快停下，殿下！”
他那万年不变的干涩声音第一次出现了破裂，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骇。
这不是光球术！这是“混沌湮灭球”，至少要辉月境界的咒术师才能勉强掌握！而眼前这个孩子，连启迪的门槛都还没正式踏入！
苏软软被乌尔萨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小手一抖，那个恐怖的能量球立刻失去控制，笔直地朝墙壁飞去。
千钧一发之际，乌尔萨手中的白骨法杖重重地跺在地上！一道无形的屏障在墙壁前张开。能量球撞在上面，只发出一声闷响，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教室里安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苏软软看着自己的手指，又看看墙壁，两根食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小声道歉：“对不起，乌尔萨爷爷……我又搞砸了？”
乌尔萨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眼眶里的灵魂之火，从剧烈的爆闪慢慢平复下来。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无辜的孩子，一动不动，像一座石化的雕像。
女王陛下……您究竟……创造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最终，他沙哑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不，殿下。您没有搞砸。”
“您做得……很好。”
他决定，从今天起，取消所有魔法理论课。
凡人的规则，又怎能束缚一位……行走于世间的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