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天以后，苏软软的课程表被彻底撕碎了。
起因是魔法课上，她只是“不小心”捏出了一个光球。那光球有个吓人的名字，叫“混沌湮灭球”，并且差点把整座法师塔炸穿。
首席法师长乌尔萨大人脸色煞白地向女王陛下提议，说公主殿下的天赋已远非凡俗理论所能束缚。他请求取消所有魔法理论、魔文解析和元素辨识这类基础课程。
魔族女王伊芙琳，用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欣然批准。
于是，苏软软迎来了一段漫长到发慌的……空白时光。
再没有枯燥的咒语要背，她每天睁眼便是正午。在一群侍女无微不至的伺候下，小口吃完山珍海味。然后……然后就彻底没事可做了。
“好无聊……”
巨大的公主寝宫里，苏软软四肢摊开，整个人软趴趴地陷进蛛丝绒地毯。她滚过来，又滚过去，嘟囔声闷在地毯里，像只刚睡醒的幼猫在撒娇。
侍女长艾拉和其她侍女们远远站着，垂手侍立。她们脸上挂着标准而恭敬的微笑，既不敢出声打扰，也不敢擅自离开。
“艾拉。”苏软软滚到了侍女长的脚边，仰起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声音闷闷的，“母上大人在做什么？”
艾拉微微躬身，裙摆无声拂过地面，她的声音永远那么轻柔：“回禀殿下，女王陛下正在王座大厅，处理深渊议会呈上来的公务。”
“唔……”苏软软撅了噘嘴，“那乌尔萨爷爷呢？”
“乌尔萨大人正在闭关。他说需要静思一两个世纪，来研究您那天的魔法。”
“……”
苏软软彻底没了声音。她趴在地毯上，小手托着下巴，环顾这座宏伟的魔王城。这里是她的家，可现在看来，更像一个巨大又无趣的金色牢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忙碌而有序。只有她，这个名义上最高贵的小公主，是唯一一个被允许什么都不做的人。
“我要出去玩！”
这个念头让她瞬间从地毯上弹了起来，黯淡的眼眸里重新燃起了光彩。
艾拉优雅地欠身：“殿下想去哪里？是去空中花园欣赏夜咲花，还是去魂兽培育室看看新孵化的多眼渡鸦？”
“都不要！”苏软软用力摇头，小手一挥，竟有几分女王的派头，“我就……随便走走！”
所谓的“随便走走”，对魔王城的守卫而言，不亚于一场最高级别的警戒演习。
当苏软软那小小的身影一蹦一跳地踏出寝宫时，整条回廊瞬间响起沉闷的金属摩擦声。那些身高超过三米、浑身覆盖骨铠、手持燃火战戟的深渊卫队，动作整齐划一，齐刷刷地单膝跪地。
“恭迎公主殿下！”
汇聚起来的低吼声浪，震得廊顶的魔晶石灯嗡嗡作响，光芒忽明忽暗。
“起来啦，起来啦。”苏软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对这种阵仗早已免疫。她迈开小短腿，沿着那条宽到足以让巨龙并行的黑曜石大道，自顾自地向前走。
雕刻着上古战争史诗的墙壁，她看腻了。悬浮在空中、由纯粹能量构成的魔法喷泉，她也玩腻了。她的耳朵动了动，被远处传来的一阵阵金铁交鸣和沉闷呼喝声吸引了过去。
那是练兵场。
孩童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苏软软循着声音，一溜烟跑了过去。
魔王城的中央练兵场，是一片能容纳十万大军的广阔平台。此刻，数千名精锐的魔王亲卫正在操练。他们队列森严，动作整齐。每一次劈砍和突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汗水在他们虬结的肌肉上蒸腾，充满了原始而暴烈的力量感。
苏软软找了根巨大的石柱，躲在后面，探出半个小脑袋，好奇地张望。
那些高大的魔族战士，有的抡着比她整个人还高的巨斧，有的挥舞着门板似的阔剑。他们的对练势大力沉，兵器碰撞的瞬间，火星四溅。
很吵。这是苏软软的第一个念头。
但不知为何，听着那充满节奏的撞击声，看着那些冰冷的钢铁，她的胸口竟涌起一股奇异的暖流。一种……回家的亲切感。
这个念头把她自己吓了一跳。她明明最讨厌吵闹了！
她正困惑时，一名负责警戒的亲卫队长发现了她。那是个独眼恶魔，头上长着犄角，脸上狰狞的伤疤从眉骨一直拉到下颌。可当他看到苏软软的瞬间，满脸的凶悍煞气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那只独眼里，甚至闪过一丝恐慌。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重重地单膝跪下，声音都在发颤：“公、公主殿下！您怎么到这儿来了？此地……此地刀剑无眼，恐惊扰圣驾！”
他这一跪，整个练兵场数千人的操练声戛然而止。所有煞气冲天的魔族精锐，齐刷刷地将目光投来。但在看清那张稚嫩小脸的瞬间，又集体低下头颅，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空气瞬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我就是看看。”苏软软被这阵仗搞得有些不自在。她指着不远处武器架上的一把木剑，打破了沉默：“那个，是什么？”
“回禀殿下，那是……训练用的木剑。”独眼队长头垂得更低了。
“剑……”
苏软软咀嚼着这个词。她想起昨晚母上大人故事里，那个人族英雄，好像就叫“剑圣”。
她心里一动，迈开小短腿跑了过去，从武器架上抽出那把木剑。
木剑是按成年魔族的身材打造的，对她来说又长又沉。可当她的手掌握住剑柄时，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顺着掌心窜遍全身。指节自然收紧，分毫不差地扣住了剑柄。这东西，仿佛本就该长在她的手上。
她甚至没思考，身体就自己动了。
手腕一抖，木剑笔直刺出。
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快得只剩一道残影。空气被撕开，发出一声短促的爆鸣。
整个练兵场，死一般寂静。只有数千道粗重的呼吸声，凝固在空气里。
所有魔族战士都瞪大了眼睛，僵在原地。有人手里的巨斧滑落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也没能惊醒他。他们死死盯着那个小小的身影，眼神里混杂着惊骇、迷茫，以及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们或许不懂其中奥妙，但那股凝练到极致的“锋锐”，却像针一样扎进每个人的感知里！
那不是孩童能做出的动作。那甚至不是他们这些百战老兵能企及的境界！
独眼队长更是吓得魂都快飞了。那一瞬间，他眼里的不再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公主。他看到了尸山血海，看到一道撕裂天地的剑光，看到了一个孤高的身影，站在世界之巅！
幻象稍纵即逝，他却感到背后一阵冰凉，冷汗已经浸透了厚重的铠甲。
“殿、殿下……您……”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完整的词都说不出来。
苏软软自己也愣住了。她低头看看手里的木剑，又看看自己白嫩的小手，满脸都是问号。
刚刚……我做了什么？身体好像自己动起来了……
她想再试一次，可那种感觉消失得无影无踪。手中的木剑，又变回了那根又沉又笨的木头棍子。
“不好玩。”
她随手把木剑一丢，像是扔掉一个无趣的玩具，兴趣缺缺地拍了拍手。刚才那奇异的感觉，被她当成错觉抛到了脑后。
“这里太吵了，我走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喧嚣之地，留下身后数千名陷入巨大震撼与沉思的魔族精锐。
公主殿下今天，依旧很闲。
闲到她觉得，这座宏伟的魔王城，再也找不到任何能让她提起兴趣的角落了。
除了……
一个念头，忽然在她脑海里闪过。
母上大人的图书馆。
听艾拉说，那里收藏着深渊之地从诞生至今所有的知识与秘密。
或许，能在那找到比“剑圣”更好玩的故事？
想到这，苏软软的眼睛又一次亮了起来。她迈开脚步，有了新的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