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软软心里揣上了事，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许多。之前那种在城堡里四处乱晃的无聊劲儿一扫而空。她小小的身影，径直朝着魔王城的最中心，王座大厅，蹦跳着过去。
她很清楚，女王的图书馆是魔族的禁地，比藏宝库和军械库的看管还要严。想进去，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拿到母上大人的亲口许可。
越往里走，空气里那股子肃杀的味道就越重。回廊两侧站着的，不再是普通卫兵。他们是魔王禁卫。厚重的符文重甲将他们裹得严严实实，手里攥着黑沉沉的战斧。他们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听不见。可那股煞气，却像针一样，扎在皮肤上，让人浑身发冷。就连偶尔路过的魔族官员，也都垂下头，脚步又轻又快，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可苏软软是个例外。
那些铁石心肠的禁卫，目光扫到她小小的身影时，视线会不自觉地放低。随后，那坚硬的下巴会收敛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这是无声的效忠，只对她一人。
苏软软对此毫无察觉。她蹦蹦跳跳地穿过长廊，很快就来到一扇巨大得不成比例的门前。门虚掩着，里面有个陌生又洪亮的声音在吼，内容听不清，像是在吵架。
她好奇心被勾了起来，踮起脚尖，把小脑袋凑到门缝边，悄悄往里瞅。
只看了一眼，她就挪不动步子了。
王座大厅又高又空，顶上黑漆漆的，只有一团团幽蓝色的魔力光辉在飘荡。脚下的黑石地面光得能照出人影，把顶上的光全映了进去，让人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大厅两边，站了几十个魔族。他们奇形怪状，一个个气息都强得吓人。可现在，他们全都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
所有人的视线，都钉死在大厅中央。
一个长着巨大弯角、身材异常壮硕的牛头人公爵，正单膝跪在地上。刚才那洪亮的声音，就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
“陛下！”牛头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嗡嗡作响，带着压不住的火气，“我不明白！为了您的‘摇篮计划’，血蹄领地超过七成的稀有矿产都被抽调了！现在连最后的魂晶储备矿脉也要征用！我的领地会因此衰退上百年！我恳请您，收回成命！”
苏软软歪着脑袋，听不懂。摇篮计划？魂晶矿脉？她只知道，这个牛角大叔在顶撞母上。
记忆里，从没人敢这么做。
她把视线投向大厅的最深处。
那儿有个用一整颗太古黑龙头骨做成的王座，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她的母亲，魔族女王伊芙琳，就歪在上面。
她单手托着下巴，银白色的长发从肩头淌下来。她垂着眼，对那公爵的嘶吼置若罔闻，只捻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眼神里透着点烦。
牛头人公爵吼完，大厅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伊芙琳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很轻，却清楚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格罗姆，”她叫着牛头人的名字，“你说完了？”
牛头人公爵格罗姆身体一僵，闷声回答：“是的，陛下！我……我只是为了我的子民！”
“哦，为你的子民。”伊芙琳重复了一句，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她放下手里的头发，终于抬眼看向了格罗姆。
就那一眼，苏软软看到母亲的眼神变了。
那眼神里再没有一丝温度。不是看她时的温柔，也不是刚才的厌烦。那是一种看死物的眼神，空洞，漠然，不带任何活气。
“格罗姆，你忘了一件事。”伊芙琳的声音还是那么轻，大厅里的空气却骤然冷了下来，“你的领地，你的子民，你头上的公爵头衔，你的一切……都是我给你的。”
“我……”格罗姆的身体抖得像筛糠，牙齿咯咯作响。
“我能给你，”伊芙琳缓缓从王座上站起来，她纤细的身影，此刻却有一种撑满整个空间的压迫感，“自然……也能拿回来。”
话音刚落。
她没做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脆响。
跪在地上的格罗姆，喉咙里挤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苏软软惊得瞪圆了眼睛。她看见，格罗姆那对引以为傲的牛角，正在迅速干枯、腐朽，最后变成一小撮灰黑的粉末，撒了下来。
接着是他那身华丽的铠甲，上面的符文一道道熄灭，金属片片剥落。他壮硕的身体急速地瘪了下去，力量从他身体里疯狂地往外泄。
几个喘息的功夫，一位权势滔天的深渊公爵，就成了一堆瘫在地上的、干瘪的烂肉。他浑身抽搐，眼睛瞪得老大，里面只剩下无边的恐惧。
整个王座大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所有领主和大臣把头埋得更深，身体因为控制不住的战栗而轻微晃动。
伊芙琳垂眸瞥了一眼地上的东西，口气平淡得像在掸掉一点灰尘。
“拖下去。血蹄领地由议会暂管，等我任命新公爵。”
两个禁卫立刻上前，拖着已经没了意识的格罗姆，退出了大厅。
做完这些，伊芙琳又坐回王座，好像刚才只是抬手拍死了一只嗡嗡叫的蚊子。
门缝后面，苏软软浑身都僵住了。她手脚冰凉，心脏在胸口咚咚直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脑子停了，不会转了。
原来……这才是母上大人真正的样子？
那个会给她讲故事、会捏她鼻子、会因为她一点小进步就笑的母上，也是一个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毁掉一个强者的、冷得没有一丝人气的女王。
这个念头狠狠撞了她一下，让她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王座上的伊芙琳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视线穿过长长的距离，精准地落在了门缝上。
她脸上的漠然瞬间融化了，那种彻骨的寒意消失得无影无踪。她眼角弯起，又变回了那个苏软软熟悉的母亲。
“软软，”她笑着招手，声音软糯，“躲着做什么？到母上这里来。”
苏软软打了个哆嗦。她的腿不听使唤，一步一步挪进了那座让她喘不过气的大厅。她死死盯着自己的脚尖，不敢抬头看周围那些低着头的魔族，更不敢看王座上那个突然变得很陌生的母亲。
她挪到王座下。伊芙琳已经走下台阶，弯腰把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一同回到王座。
“怎么了，我的小宝贝？”伊芙琳摸着女儿冰凉的小脸，指尖的温暖传了过来，“脸怎么这么白，哪里不舒服？”
母亲怀抱的温度，还有那熟悉的味道，让苏软软心里的惊慌散了一点。但那种陌生的寒意，还盘在心头。
她摇摇头，用很小的声音，怯生生地说出目的：“母上大人……我……我想去图书馆，看书……”
“哦？想去图书馆了？”伊芙琳脸上露出笑意，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当然可以。我的小公主想看书，这是好事。等我把这些无聊事处理完，就亲自带你去。”
说完，她抬眼看向下面的大臣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清冷，但和刚才那股子寒意完全不同。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就都退下。”
“遵命，陛下！”
几十位魔族领主像是得了大赦，躬身行礼，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大厅。
偌大的厅堂里，很快只剩下王座上的母女俩。
苏软软缩在母亲温暖的怀里，却第一次觉得，这个用龙骨雕成的王座，硌得她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