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图书馆回来后,苏软软把自己关了起来。
她不让任何人进寝宫。她会花一整个下午的时间,就那么呆坐在地毯上,盯着自己的手看。她不敢照镜子,镜子里那个女孩的眼睛深处,好像藏着另一个不认识的“我”。
那个“我”,在法师塔里,“斩”开了魔力。
那个“我”,和母亲说过的那些话,很像。
侍女长艾拉急得团团转,却不敢敲门。她把饭菜放在门口,可那些吃的,到最后都凉透了。
这天下午,苏软软喉咙干得像要冒烟。她看着桌子上的水晶水壶,想喊人,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不想见任何人。
她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桌边,想倒杯水喝。
手刚伸出去,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
——用魔力。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她脑子里那片混沌的海洋又翻滚起来。小女孩的念头是“把水壶拿过来,倒水”。而身体深处那个冰冷的影子,却给出了另一个指令——“锁定,构筑,转移”。
两个完全不同的念头,在她身体里撞在了一起。
下一秒,桌上的水晶水壶猛地一震。里面的清水,先是瞬间结成了一根冰锥,接着又在冰锥成型的同一刻,轰然炸成了滚烫的蒸汽!
“砰!”
水晶水壶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炸了!无数锋利的碎片混着冰渣和白气,朝四面八方射去!
“啊!”
苏软软尖叫一声,连连后退。
但这只是个开始。
她身体里那股彻底失控的力量,像脱缰的野兽,以她为中心,疯狂地向外冲!寝宫里的空气好像变成了糖浆,又粘又稠。墙上照明用的晶石疯狂闪烁,光线忽明忽暗,把整个房间照得像个鬼屋。
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飞到半空,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拧成了麻花。华丽的四柱大床发出“咯吱”的断裂声,坚硬的木头上,同时出现了被重物碾压的凹痕和被利刃切开的光滑口子!
整个寝宫,变成了她脑子里那片混乱的真实模样!
“救命……停下……快停下!”
苏软软抱着头,缩在墙角。她能感觉到那股力量是从自己身体里出来的,却一点也控制不住。她像被绑在了一辆疯跑的马车上,眼睁睁看着它冲向悬崖。
寝宫外,守卫的禁卫和侍女们全被惊动了。他们能感觉到那扇大门后面传来的,让人腿肚子发软的魔力。那股力量又乱又狂,里面还夹着一丝让他们骨头发冷的锋利。
“快!去禀报乌尔萨大人和女王陛下!”禁卫队长嘶吼着下令。
宫门在巨大的压力下已经变了形,门上的防御花纹闪了几下,一个接一个地碎掉了。
就在宫门要被彻底撕碎的时候,空气一扭,首席法师长乌尔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都退后!”
巫妖的声音里全是凝重。他看了一眼那扇快要散架的宫门,眼眶里的火焰剧烈跳动。他伸出骨手,嘴里念着咒语。一条条魔力构成的锁链凭空出现,死死地缠住宫门。
“轰——!”
一股更狂暴的力量从门里爆了出来!乌尔萨的魔力锁链应声断裂!他本人也被震得向后飘了好几米,手里的白骨法杖都发出了“嗡嗡”的哀鸣。
不行……这股力量……这两种完全相反的力量……怎么可能……
他无力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宫门被撕成碎片。混乱的能量冲了出来,把走廊坚硬的地板都刮掉了一层。
就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
一个清冷平静的声音,在每个人耳边响了起来。
“闹够了?”
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让万物臣服的力量。
那股狂暴的能量风暴,在这句话响起的瞬间,奇迹般地停滞了一秒。
所有人扭头看去。魔族女王伊芙琳,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走廊尽头。她穿着那身华贵的黑裙,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正一步步地,走向那片能量肆虐的中心。
“陛下!危险!”乌尔萨急忙喊道。
伊芙琳没理他。
她就那么走着,不快不慢,走进了那片足以撕碎任何强者的混乱能量里。
奇怪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狂暴的能量,在靠近她身体三尺远的时候,就像见了主人的狗,瞬间变得温顺,自动向两边分开,为她让出了一条路。
她穿过已经变成废墟的寝宫,看到了缩在墙角,浑身发抖,被眼泪和害怕淹没的女儿。
苏软软也看到了她。
“母上……救我……我控制不住……”她伸出手,声音里满是绝望。
伊芙琳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怜惜。
她走到女儿面前,在那狂风的中心,缓缓蹲下,张开了双臂。
“没关系,软软。”她的声音很柔,“控制不住,就不要控制。把它……都给我。”
她将那个小小的、颤抖的身子,搂进了怀里。
就在碰到母亲身体的那一刻,苏软软身体里所有暴走的、冲突的、疯狂的力量,像是找到了唯一的出口,洪水般涌入了伊芙琳的体内。
整个过程,没有一点声音。
伊芙琳的身子甚至都没晃一下。她像个无底的深渊,轻轻松松地吞掉了那股足以毁掉半个魔王城的恐怖力量。
风停了。
压力消失了。
寝宫里,只剩下一片狼藉和死一般的安静。
苏软软在巨大的折磨和脱力下,已经在母亲的怀里昏了过去。
伊芙琳抱着昏睡的女儿,站起来,扫了一眼变成废墟的寝宫。她脸上没有生气,也没有惊讶,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
她转过身,对着身后目瞪口呆的乌尔萨,下达了命令。
“这个‘摇篮’太小了。”
“乌尔萨,去准备。”
“该让她去看看,外面那个真正的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