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海市午后的阳光被百叶窗切割成细长的光带，凡娜的办公桌恰好浸在两条光带的交界处。
她看着站在光影里的少女，忽然觉得她白衬衫的轮廓有些模糊，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光里。
"听说你对同龄人不感兴趣？"凡娜用钢笔轻轻点着摊开的作业本，墨水在纸面上晕开一个小圆点。
夏洛克的视线从窗外收回，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是的。"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特的重量，"我好像生来就错过了春天。"
钢笔突然从桌沿滚落，少女弯腰去捡的瞬间，凡娜注意到她后颈的碎发被汗水濡湿成细卷。
这个发现让她莫名安心——至少这副身躯确实属于十五岁的夏天。
"是因为缺少母爱吗？"她接过钢笔时故意让指尖擦过她的掌心。
"我也没得到过父爱，但并不会因此迷恋成熟的男人。"
凡娜轻轻转着钢笔，笔身上的漆光忽明忽暗。"那么，你迷恋的究竟是什么？"
"一个锚点。"
少女望向她身后墙上的世界地图，雾海市只是海岸线上一个小点，"需要有个坐标提醒我，灵魂的年龄与肉体并不匹配。"
她的笔尖停在"匹配"两个字上，洇开的墨迹像只振翅的飞蛾。
"为什么非要提醒这个？"
"因为……"
夏洛克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远，"每次试图融入同龄人的欢笑时，总感觉隔着厚厚的玻璃。"
办公室里只有空调运转的嗡鸣。
凡娜看着少女衬衫领口微微翘起的线头，忽然想起今晨跑步时，她刻意放慢步速迁就自己的模样。
"你所谓的锚点，必须是特定的人吗？"
问话出口的瞬间，她看见少女瞳孔微微收缩，像是被什么刺痛了。
"我不知道。"她垂下眼睑时，右眼尾的痣在光里若隐若现，"就像不知道候鸟为什么非要南飞。"
凡娜突然站起身，裙摆带起细微的气流。"现在，把手伸出来。"
她们的手掌在光尘漂浮的空中相触。
十秒间，她听见隔壁座位的数学老师撕开速溶咖啡包装的声响，听见走廊传来体育课的哨声。
却唯独听不见少女的呼吸。
"有答案了吗？"她松开手时，注意到她指尖在微微发抖。
少女沉默地摇头，发梢沾着的阳光碎屑随着动作飘落。
就在这时，下课铃轰然响起。
凡娜在铃声中俯身靠近她耳畔：
"最后一个问题——"她的气息拂动她耳侧的碎发，"如果现在让你喊'老师请和我交往'，你会说吗？"
夏洛克突然咳嗽起来，从耳根到锁骨晕开一片潮红。
等她缓过气时，办公室里已经多了几个来交作业的学生。
"会。"这个字轻得像叹息，却让正在接水的化学老师手抖了一下。
凡娜突然笑了，眼角泛起细纹。她从笔筒里抽出一支红色水笔，在少女摊开的掌心画了个简易的锚形图案。
"那就等你能分清迷恋与爱情的时候，"笔尖轻轻划过她的生命线，"再来找我讨论这个符号的意义。"
少女合拢手掌的姿势像捧住一只濒死的蝴蝶。她离开时，物理老师探头过来小声说：
"你桌上这盆薄荷，好像比昨天绿了些。"
凡娜没有回应，只是摩挲着钢笔上尚未干涸的墨迹。
窗外的云朵正好飘过教学楼的尖顶，投下的阴影缓缓掠过少女渐行渐远的背影。
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穿过教学楼间的枝桠，在走廊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夏洛克站在栏杆旁，不自觉地摩挲着方才被凡娜握过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份转瞬即逝的温热。
"周末我去菲比家的事……"她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凡娜的表情。
"准了。"凡娜轻轻颔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少女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举起右手晃了晃：
"对了，这只手我今晚就要……"
话到一半，她敏捷地后撤半步，恰到好处地躲开了凡娜作势要敲过来的教案。"我这就去上课！"
望着少女仓促离去的身影，凡娜不紧不慢地将散落的长发挽到耳后，唇角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原来被年轻男孩表白是这般滋味，像是春日里偶然尝到的一口新蜜，清甜中带着些许刺痒。
此时的夏洛克正站在走廊尽头，望着掌心出神。
阳光透过指缝，在她清秀的侧脸上跳跃。
方才那十秒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流转。
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生出了羽翼，能乘风而起，俯瞰这个突然变得温柔的世界。
上课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了她的遐思。就在她转身走向教室时，一个身影气势汹汹地拦住了去路。
那是个容貌昳丽的少女，及腰的卷发像海藻般披散在肩头，衬衫领口别着一枚精致的胸针。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眼中跳动的怒火，让她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你就是夏洛克？"少女双手抱胸，微微抬起下巴，"你最好识相点，离我姐远点。"
紧随其后的女伴急忙拉住她的手臂："二小姐，马上就要上课了……"
"放开！"少女甩开同伴的手，目光如炬地瞪着夏洛克，"谁允许你接近凡娜的？"
"我只是……"夏洛克话未说完，就被少女凌厉的目光打断。
"你什么你！信不信我现在就……"
"莫妮卡。"
清冷的声音从办公室门口传来。
凡娜抱着一摞教案站在那里，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少女瞬间变了神色，像只被顺毛的猫儿，小步跑到凡娜的背后。
"姐姐，她……"
凡娜自然地伸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一朵娇嫩的花。"快回去上课。"
莫妮卡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临走前不忘对夏洛克投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看来你和我妹妹相处得不错？"凡娜走近几步，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夏洛克。
"差点就要血溅当场了。"夏洛克故作后怕地拍了拍胸口，"没想到老师的妹妹这么……活泼。"
凡娜轻笑出声："莫妮卡从小就被惯坏了，不过……"
她话锋一转，"你向她姐表白的事，确实该给你点教训。"
"喜欢老师是这么罪大恶极的事吗？"
"放在别人身上不是。"
凡娜微微前倾，发丝随着动作从肩头滑落，"但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家的规矩向来比较……特别。"
夏洛克注视着她近在咫尺的眼眸，那里面盛着狡黠的光，像夜空中闪烁的星子。"再特别的规矩，也改变不了我的心意。"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指尖轻轻拂过凡娜垂落的发丝。
这个大胆的举动让两人都怔住了。
凡娜率先回过神，屈指在她额间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想追我？先练好挨打的本事再说。"
"我以为我才是主动的一方……"
夏洛克话说到一半，见凡娜又抬起手，连忙后退，"我这就去上课！"
望着少女仓促逃离的背影，凡娜倚在栏杆上，忍不住轻笑出声。
微风拂过中庭，带来阵阵花香，空中飘散着细小的花粉，泛着金色光晕。
她眯起眼睛，觉得今天的云朵格外柔软，像极了童年最爱吃的棉花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