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底下的保鲜抽屉里，圣女果挤在透明盒里，有两个已经有点软了，是麦安娜挑剩下的——妹妹总爱挑最红的吃，软一点的就丢在一边。
旱黄瓜的表皮还带着水珠，苦菊的叶子有点蔫，倒是角落里那捆香椿芽还新鲜，深绿色的芽尖裹着层细绒毛，是外婆寄来的最后一捆了。
芙莉娜把香椿芽拿出来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抽屉壁，有点凉。
她低头闻了闻，一股清香味儿飘进鼻子，心里忽然暖烘烘的——
去年这个时候，她和外婆坐在院子里炸香椿芽，外婆把炸好的天妇罗放在竹篮里，油滴顺着竹缝往下滴，落在石板上洇出小油印
。外婆说：“好东西要跟喜欢的人分享，不然再香也没滋味。”
当时她还笑外婆老套，现在却忽然懂了。
“姐姐，你发什么呆呀？”
麦安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芙莉娜回头时，正好看见妹妹倚在门框上，手里攥着盒冰牛奶，吸管已经扎进去了，嘴角还沾着点奶渍。
她的校服领带歪歪斜斜地挂在脖子上，蝴蝶结散了一半，苏格兰格纹裙的裙摆被风吹得轻轻晃，露出细瘦的小腿.
脚踝上还戴着个银色的小铃铛，是去年生日时芙莉娜送的，现在还天天戴着。
“没发呆，准备炸天妇罗。”
芙莉娜把香椿芽放在水槽里，打开水龙头，冷水顺着指缝流下来，有点凉。
麦安娜走过来，把牛奶盒递到她嘴边：“你喝一口？刚从冰箱拿出来的，凉丝丝的。”
芙莉娜偏头躲开：“我不喝凉的，你自己喝。”
她低头洗香椿芽，指尖搓着芽尖的绒毛，忽然想起什么，抬头问：“昨天老师给我发消息，说你上课又走神了？”
麦安娜的动作顿了下，眼神飘向水槽里的香椿芽，手指抠着牛奶盒的边缘：
“哪有，我上课可认真了，老师是看错了吧？”
“看错了？”芙莉娜关掉水龙头，拿过旁边的菜篮把香椿芽放进去，水珠顺着菜叶往下滴，落在瓷砖上发出“嗒嗒”的声，“那前天你同桌妈妈给我打电话，说你抢人家的漫画书，怎么解释？”
“那是他先惹我的！”麦安娜立刻提高了声音，手里的牛奶盒被捏得变了形，奶渍顺着指缝流下来，滴在裤子上，“他说我姐姐做的点心不好吃，我当然要抢他的漫画书！”
芙莉娜看着她气鼓鼓的样子，心里又气又笑。她走过去，拿过纸巾擦了擦妹妹手上的奶渍，指尖碰到麦安娜的手腕时，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得有点快——这孩子，每次撒谎都这样。
“别人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跟人置气有什么用？”芙莉娜的声音软了点，“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那堆漫画书都捐了。”
麦安娜立刻蔫了，拉着她的衣角晃了晃：“别呀姐姐，我下次不这样了还不行吗？你要是捐了我的漫画书，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话听着硬气，尾音却带着点委屈，芙莉娜忍不住弹了下她的额头：“还敢威胁我？去把客厅的桌子擦了，不然今天的天妇罗没你的份。”
麦安娜立刻松开手，转身往客厅跑，跑了两步又回头：“那我擦完桌子，能吃两个吗？”
“看你擦得干不干净。”
芙莉娜看着妹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忍不住笑了。
她转身回到灶台边，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噗”地冒出来，舔着锅底。
她从橱柜里拿出面粉，倒在白瓷碗里，又打了个鸡蛋进去——就是外婆寄来的那两个，蛋黄黄得像小太阳。
油热的间隙，她摸出手机按亮屏幕，屏幕壁纸上是去年和夏洛克合影——
那天也是个雨天，两人躲在樱花树下，夏洛克撑着伞，她手里拿着刚买的鲷鱼烧，嘴角还沾着点红豆沙。
照片里的夏洛克笑得眼睛弯弯的，说她像只偷吃的小猫。
芙莉娜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划了下，心里忽然有点慌。
要是今天见不到她怎么办？那这盒刚炸好的天妇罗，岂不是白做了？
“滋滋——”
油锅里的油开始冒泡，芙莉娜赶紧回过神，把裹了面粉的香椿芽放进锅里。
油星子立刻跳起来，溅在灶台上，化成小小的油点。
香椿芽在油锅里慢慢变了色，从深绿变成浅黄，香味顺着热气飘出来，裹着点黄油的甜香，整个厨房都漫着暖意。
“姐姐，桌子擦完啦！”
麦安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芙莉娜回头时，看见妹妹正踮着脚往锅里看。
她走过来，没像往常一样凑到灶台边，反而绕到芙莉娜身后，轻轻伸出胳膊，抱住了她的腰。
麦安娜的脸贴在姐姐的后背上，能感觉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还有轻微的心跳声。
她的手指悄悄攥紧了姐姐的衣角，校服外套的布料有点糙，却让她觉得踏实——这么好的姐姐，只能是自己的。
“别闹，油溅到你就麻烦了。”
芙莉娜的身体僵了下，然后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
麦安娜没松手，反而把脸埋得更深了，鼻尖蹭着姐姐的后背，闻到了淡淡的肥皂味，还有香椿芽的香味。
她在心里悄悄念着：姐姐，这辈子都别离开我好不好？
锅里的香椿芽已经炸好了，芙莉娜用漏勺把它们捞出来，放在铺了吸油纸的盘子里。
油滴顺着漏勺往下滴，落在油锅里发出“滋滋”的声。
她把盘子放在灶台上，回头看了眼还抱着自己的妹妹，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好了，别抱了，天妇罗要凉了。”
麦安娜这才松开手，却还是黏在她身边，眼睛盯着盘子里的天妇罗：
“姐姐，这个真的要给那个叫夏洛克的姐姐吗？”
芙莉娜的动作顿了下，然后“嗯”了声，拿起一个天妇罗递到妹妹嘴边：
“先尝一个，看看好不好吃。”
麦安娜张嘴咬了一口，脆生生的外皮在嘴里化开，香椿芽的香味混着黄油的甜，瞬间漫了满口腔。
她眼睛亮了亮，含糊不清地说：“好吃！比上次外婆炸的还好吃！”
芙莉娜笑了，自己也拿起一个尝了尝。
确实好吃，外脆里嫩。
她抬头看向窗外，雨还没停，廊下的雨帘垂得密，却好像比刚才亮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