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易折的枝头吐露着新芽,无名的花朵零星点缀着低矮的灌木丛,柔软而嫩绿的草地铺就着,是为一处偏僻无人,却生机盎然的景色。
跟随着早已立于此间的金发女孩,有着白金色头发的艾丽斯拎着两只大型口袋,几乎是拖着地来到了这里。
从木屋来到村庄,再从村庄前往城镇,最后从城镇又到了这里。艾丽斯一路上和认识她的居民们扯着关于金发女孩的谎言,一边又应付性格和身型都娇蛮不少的西琳的要求,就这样跟着来到此处。
「......累吗?」
「不、不......完全......不累哦?」
「是么。」
剧烈喘息着回答的艾丽斯显然没有任何说服感。
正午毒辣的阳光,即便藏在树荫下也能感受到猛烈的热气,更不用说拎着沉重的货物在阳光下行走了。
真是颇具人形特色的“奉陪一下”啊。
艾丽斯将两袋东西放在树荫下,自己则是靠着树干,趁机在西琳下一个命令前稍作休息。
「那么,时间不早了。」
西琳望了望头顶的太阳。
「最后的游戏......陪我玩一次“捉迷藏”吧?」
「诶?」
捉迷藏?是那个普通的鬼抓人吧?没有追加什么很奇怪的规则吧?!
「别担心,只是“普通”的捉迷藏,我躲起来,你在规定时间内找到我就可以了。」
仿佛是看出了艾丽斯心中的惊疑,西琳笑了笑确认般地说了第二遍。
「场地的话我会划清,放心,不会很大的。这样可以吗?」
「呃,恩。如果您觉得可以的话......」
「那么就这样。你面对这棵树,闭上眼睛,数到一百后就算正式开始吧。」
艾丽斯遵照规则背向西琳,闭上双眼后,西琳轻巧跑开的声音便传入耳朵。
那个人真的会按照规则来玩游戏吗......
「1、2、3......」
起初的艾丽斯还没有静下心,她一边在意着西琳是否会擅自使用另一套规则,一边思索着西琳究竟又会躲藏到哪里去。
这里是一处靠近城外的宁静树林,不会有人过来这一点,也意味着此处并没有什么令人新妙的事物,存在的只有高耸的树木与花草。或许对于小孩子而言,应该是姣好的游玩场所吧?不过孩子在贴近自然后都会变得快活呢。
会躲在树梢之间吗?还是会躲在树丛里呢?又会不会动用神秘的术式,躲藏在了地底之下?!
「14、15、16......」
糟了,没有实现和西琳老师约定好规则。
艾丽斯有些动摇地揉了揉眼睛,虽然很想睁开双眼叫停,不过还是叹息着数回了自己的数字。
反正自己的意愿也不会去听的吧?毕竟只是游戏。
在西琳说出“捉迷藏”的时候,艾丽斯下意识地将自己所认知的普通的孩子间的游戏代入进去了。但是西琳是人形,虽然身体由于误差和偶然变成了现在这幅模样,但记忆和意识并没有同样缩小。
如果西琳印象中的捉迷藏本就非同寻常呢?
「44、45、46......」
在将数字数到一半左右时,艾丽斯觉得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少。
或许是数数带来的奇妙韵律让鼓动的心脏缓慢下来也说不定,比先前的失措相比,艾丽斯似乎意识到了其它些什么。
自己犯下了巨大的过错,而这或许西琳老师独特的原谅方式吧?
既然是游戏,即便规则如何,那也只能静下心去享受。
会收获快乐的,大概。
「79、80、81......」
不可思议地听见了树枝摇摆,枝叶沙沙作响的声音。
虽然只是寻常可听的声响,但此刻的艾丽斯觉得这种声音十分悦耳。
枝叶由于林间微凉的风吹拂,左右轻微地摆动着;黄绿相间的鸟儿从一处枝条跃到另一处,树枝摇晃着,它唱出清脆的鸣声。
艾丽斯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跟随西琳学习的事。
当自己告诉她,想学习她的医术和制备炼金魔药的方法时,西琳嘴角扬起的那抹微笑。
『真是贪婪,或者说消极呢......为什么会选择这些?难道你不想知道自己的村庄灭亡的真相......不打算复仇吗?』
『老师您果然知道什么吧?我当然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不应该成为我怎么活下去的动力。』
艾丽斯握住了自己胸前的坠子。
在自己6岁那年,从父亲手中拿到了这份属于自己的礼物。
但在那之后,父亲就远走他方再也没有出现过,而不久之后的村庄也遭遇了火灾......如今五年过去,艾丽斯虽然能够看着吊坠中的模样回忆起男人的面庞,但那父亲的印象却越来越浅。
只是还记得他常说的一句话。
『我觉得能成为帮助别人的人,是世上最最厉害的人。』
艾丽斯还记得当时的父亲对自己说此言时,那宠溺的口吻。
而在将这句话语告诉给西琳时,美丽的魔女小姐,西琳确实露出了与父亲如出一辙的宠溺微笑。
『如果是这样......可以,我会将你收做弟子,你便按照自己的活法去度过接下来的时间就好。』
话语中带着一丝欣慰,同时也带着半分的落寞。
好像是,让她回忆起了所曾失去的什么似的。
「99、100......有躲好了吗?西琳老师。」
艾丽斯从自我的回忆中回归现实,她睁开双眼,从枝丫间隙洒下的光辉让她眨了眨眼。
自然不会有回应她的声音的,艾丽斯环顾了四周,对于这片相似的绿色景观感到迷茫。
「......诶?」
好像,有些相似过头了。
无论是朝哪边看,都是如同镜像一般的景色。
艾丽斯对此记得分明,自己来到此处时明明有看到一丛显眼的白色花簇,但此时却已经不见了。望去只有绿色的树,以及树下有着些许零星各色花朵。一切都是那么相似,就像走入了镜中的世界一般。
除此之外......
「出、出口!不见了?!」
通往此处的通路消失地无影无踪,而取代它出现在那里的又是密集的树丛。虽然越过树丛继续前行的话,或许依旧能前往外处,但艾丽斯并不想那么做。
看起来这就是西琳所说的『界限』吧?那么自己只要在其中找到藏匿的西琳即可。
「好、好的!那么就从这边......」
......
......
然后,在一个时辰内无功而返的艾丽斯躺在了柔软的草地上。
哪儿都没有西琳的踪影,无论是树梢之间,还是树丛内部,艾丽斯都没有发现金色头发的踪影。
「耍赖啦!西琳老师!......动用炼金魔术的话,我该怎么找到你啊?」
艾丽斯望着天空自暴自弃地大喊着。
但是无人回应。
如果是躲到了地底下,自己总不可能找把铲子掘地三尺吧?
「......」
如果真的是这样呢?
艾丽斯坐起身,默默地看向了西琳拜托自己带来的两只满载的袋子。因为是西琳买好后才交给她的,所以艾丽斯并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难道真装着折叠式的铲子?
艾丽斯无言地摇了摇头,但随即又是不确定地朝袋子多看了两眼。
如果是西琳,而且是现在这种姿态的话,或许真的有可能。
「......唔。」
打定主意的艾丽斯走上前去打开了那两只口袋。
然而出现在女孩眼前的却并非是什么折叠铲这类工具,而是十分普通的餐点:大多都是店家自制的蛋糕,还有一些装在壶中的麦茶,而将这些餐点全部取出之后,口袋内部甚至还发现了一块很大的野餐布。
在布料之间夹杂着一张纸条:
『一天的陪伴辛苦了,将这些当做我的慰问品,尽情地休息一下吧。』
「......」
艾丽斯握着手中的纸条陷入了沉默。
一个小时的白费精力,一个小时的绞尽脑汁皆化作了泡影,心中郁闷情感则尽数化作了那个人的名字。
「西琳老师!!!!!请早点说出来啊啊啊啊!!」
☆
〈炼金工坊〉
烈阳之下,金发的少女造访了这间乱七八糟的实验工坊。
已然恢复为了原来的模样,西琳推开勉强算是半挂着的木门,走入了这间由于艾丽斯的失误而被废弃的私人工坊。
能够看到各种炼金药剂散落一地,石头制成的地板上坑坑洼洼,像是被腐蚀性极强的酸雨造访过似的;吊在房梁上的水晶仪器还算完整,但其余的器械则是在地面上碎成了千百碎片。
水晶仪器仅能防止药剂的各种特性,却挡不住普通的撞击。
「哎呀哎呀,还真是糟糕的场面呢。」
指尖缠绕上了自己金色的发梢,西琳打响手指,眼前混乱不堪的景象便自发地整理起来。
碎裂的废弃物聚拢成一团,随后被某种力量消湮殆尽,完好的物件被摆放回了自己存在的位置......仅过了半分钟,眼前的工坊就从一片狼藉变为了能供人勉强行走的程度。
已经无法提升了,有些药剂造成的影响是无法消抹的。
「所以,那个孩子参考的书籍,在哪呢?」
西琳走进工坊,并随意地翻看着摆放在桌上的各式炼金书籍。根据艾丽斯所说,当时的她并没有看到炼金药剂的名称,只是按照配图与实验材料进行的粗略的模仿。
虽然心意是好,但作为炼金药剂师而言,还是过于鲁莽了些。
「......这个。」
偶尔间,西琳看到了一本残缺了大半的书籍。其上那种药剂的配图,确实和艾丽斯当初捧在手中的那瓶无二样。
颜色上或许有着细微的偏差,但无论是那种水溶胶的性质,还是西琳在一瞬所感受到的魔力。都与这种药剂有着许多相似之处。
「原来是你啊......『蓬莱』。」
摸索着药剂的图片,西琳轻声笑了出来。
果然与父亲和『那个人』说的一样,这种药剂,确实有着十分强大的内在可能性。
「愈伤、长生不死,现在又因为一次失误而多了个返老还童么......」
「那好。那就让我再来试试,其中究竟还隐藏着什么秘密吧......呵呵,如果能够......」
连同那间工坊,西琳的身影再度消散。
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知道。
现在,自己还要去接回那个孩子呢。
想必,一定是呆呆地找了自己很久吧?或许要被责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