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远的轱辘声响起于广阔的原野之上。
今日无风。头顶上,云彩游荡着遮住了阳光,使得天色微暗微亮。明明是明媚的清晨,却因此有了些许太阳升起前那般的初启。
「今天的天气还真是好呢。」
「如果气温再暖些的话就好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并不适合当一个战士啊。」
「呐,明明替你修好了马车,结果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恩人的吗?」
「莲·安托瓦涅。」
女孩躺在车顶的平台之上,就这样望着天,什么都不去想,只是一味地说着此刻想到的话语。
其下,驭位上裹得严实的车夫沉默地驾着车,黑色且厚重的衣物遮盖了他的外观,也使得这个看似年轻的车夫多了几分可疑之处。
车夫并不打算理会女孩的疯言疯语,倒不如说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只会让自己发疯而已。
只是,有一点女孩说的没错——自己受恩与她。
而看在这一点的情分上,车夫以那模糊的口音低声嘟嚷道。
「......你不是说过“就此一别,再无相见。”之类的话么,为什么事到如今——」
还一副无所事事地样子躺在我的车厢上。
「嘿诶,我还说过那样的话啊,我说过吗?」
伸出手遮住了半边天空,躺在车厢上的女孩百无聊赖地说道。
「不过你想吧,我们的目的地不是一样吗,那搭个顺风车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吧?」
「......随便你,不过在抵达村庄后,我们就真的要告别了。」
「别说得像我故意缠着你的样子好吧,我的目的和你完全不一样呢,暂时啦,暂时。」
倏地坐起身,银发的女孩低头望了望貌似在赌气的车夫。随后,她整了整脑袋上胡乱翘起的毛发,略带歉意地说道。
「因为真的没事做,说话方式有些奇怪呢,请别介意。」
「并没在生气......只是你刚才的那种说话方式很招人烦啊,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
「嘛,谁知道呢。」
晃着悬于半空的双腿,维无意识地望向辽阔的天空。
这种如同故意惹人生气的说话方式,自己似乎在不久之前还遇见过,大概就是从那里传染过来的“病症”吧。
虚空之中,仿佛出现了某位银白长发且热衷旅行的少女。
「恶!唯独那样还是饶了我吧。」
在额头上狠狠打了一巴掌让自己清醒之后,维轻快地跳下车厢,来到了莲所在的驭位。
马车由于这一鲁莽的行为剧烈的晃悠了一下,不过好在这辆马车有着坚实的底座基础,这种程度并不会对正常运作造成什么影响。
「你在干什么啊?!」
只是车夫可不像马车那般默默承受,由于那次晃动,她有些不满了。
「.......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
只不过维并没有正面理会她的小情绪,而是较为模糊地打着擦边球过去了。
拍打着脸颊,维终于从那种不幸的想象中振作过来,她贴近车夫,并认真地说道。
「莲。」
「怎么了?」
「话说回来,你还没有说过一次我的名字呢......总是“你、你啊”之类的,难道你忘记我的名字了吗?」
「并没有啊......你才是,不仅是说话方式,还是对于这种奇怪地方的执拗......和昨天晚上完全不一样呢,状态不好吗?」
听着车夫略显担忧的话语,维的神色随着低头的动作而缓缓黯淡。
「还是这样子么,抱歉,不知怎么回事......从今天早上开始,我的情绪就有些乱糟糟的。」
按下帽子遮住了面容,略显低落的声音继续从女孩口中吐出。
「我很少有像这样没事可干的时候呢,不由自主地就会去想些有的没的......我可能不太喜欢阴天。」
「你在想些什么呢?」
忧虑地望了一眼半截身子缩入车厢的女孩,莲简短地问道。
「想些什么啊......就是——那些事啦。」
自己的过去。
自己的未来。
自己所缺失的记忆,以及那些回忆中所隐藏的秘密......
黎星曾经说过,自己若是找回所以的回忆便会知晓一切需要去知晓的事。那么,萨维尼亚灭亡的真相也存在于那段回忆中吗?
还有——
「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等到了村子后,就去看一下医生吧?」
并未被告知真相的莲将维的异常归于疾病引发的不适,并暗暗令马车的速度减缓了些许。
「啊,说到不舒服......我好像晕车来着......」
「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请更清楚点啊!」
即便身后传来的声音是那样有气无力,但莲依旧忍着某种情绪地大声吐槽着。
「原来如此,那么一切都能说得通了......原来我在晕车啊,嗯嗯,难怪这么难受。」
倏地坐了起来,维一脸认真地点着头,却又在瞬间脸色发青地倒了下去。
「不行,这种状态思考简直太受罪了。」
「那就睡觉不行吗?!」
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的莲以一副“担心她真是蠢透了”的姿态沉默着,并加快了马车的速度。
「白天......怎么可以睡觉!」
「啊,随你便吧。」
再度回到了沉默不语的状态,莲挥动缰绳,并打算不再理会这个麻烦家伙。
只不过,维却没有打算放过她。
「莲,拜托了,和我说话吧!这样子我才能放松部分思绪,才能好受点啊!」
不知在何时整个都缩进车厢的女孩此时从里面伸出双手,拦腰抱住了莲,并低声下气地乞求道。
这家伙——!明明只是认识了一天,但为什么这么自来熟?!
被妨碍了动作,莲用力挣脱维的束缚,但并不打算与她对话。
因为,真的很麻烦啊!
大概还有三十分钟......只要在坚持一下!
「呐,莲你几岁了?有意中人之类的吗?这边有什么名胜古迹之类的吗?距离村庄还有多远?马车的时速是多少?」
前言不搭后语,维的思绪与话语已经完全混乱了。
「还有三十分钟的车程!以及,时速什么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啦!!」
「我知道了,知道了!我们来聊天吧?!不过还请问一些重要点的问题如何?!」莲放弃了,她自暴自弃地喊道。
「呃......抱歉,还有谢谢。」
双手扒拉着车厢的板子而将脑袋从帘子后露了出来,维的脸上满是难受,并蕴含着一股“要死了”的残念在其中。
「一旦认知到自己晕车的事实,呃,就一发不可收拾啊......吹吹风可能还比较好些。」
「诶......嘛,加油。」
至少请别再像刚才那般模样了,感觉......建立在自己心里,那个神秘少女的形象都毁得差不多了。
「那么,有什么想问的,正经的事吗?」
将“正经”二字咬得很重,莲终于回归至正常模式,一边望着路上的情况一边说道。
「啊,恩,其实还是有的......」维艰难地吐着字「那个其实是关于我在这边的目的啦......莲,你有没有见过金发的很漂亮的女性呢?」
「金发的漂亮女性?」
「嗯,那是我的姐姐,我来这边就是为了找她的。」
面对维天真的言语,莲有些困扰地回应道。
「就你算这么说......金色头发的女性有那么多,而且漂亮的概念,人与人之间又不一样。」
「我想她是很引人注意的那种。拜伦有什么比较出名的那样的人吗?」
「啊,这样啊。」莲回忆着,并带着些许怪异的神色说道「拜伦确实有一个十分出名的金发女性哦,而且是每个反叛军都绝不会忘记的人......」
「那个人是?」
被吸引了注意力,此时的维短暂地克服了晕车带来的不适,严肃且期待地追问道。
而也正因如此,维才没有发现,此时莲话语中所包含的——少许仇恨之意。
「那个人,是将我们反叛军压迫至如此境地,间接杀害了我们数百名同胞的女人......现任城主的左右手,被称作“军师”的女人。」
「......」
「没人知道她的名字,而且连城市军内部也是这么称呼她的......充满未知的神秘女人。」
就算脑袋遭受着双重混乱的维也清楚这不是能任意开玩笑的话题,她勉强地笑了笑,试图转移这个关于“军师”的话题。
「应该不是那个人吧,我的姐姐不会是那样的人......」
但是自己与那位人形已有数十年未见了,维并不知道她在数十年的光阴中改变了多少,又变为了什么。
苍白的解释,这只是出于自己偏见的,无力的毫无可信度的辩解。
「嗯,我也相信你的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在这时,确实莲轻声替无法辩解的女孩解了围。
「看见你就知道了,你的姐姐绝不是草菅人命的那种恶人。而且——」莲沉默了片刻「有名的金发女人,在拜伦可不止一位呢。」
「不止,一位?」
松了一口气似的,维的语气中也由于莲的话语带上了些许轻快。
「嗯,不止一位。要说“军师”是我们反叛军的死敌,那么下面这一位就是我们的“恩人了”。」
「“魔女”西琳·喀斯特,这是整只反叛军都受惠于她的,十分厉害的女人。」
记忆随着那个名字的出现而清晰了些许。
虽然并没有任何证据,但维却下意识地认为那个叫做“西琳”的女子与自己的姐姐有着某种千丝万缕的联系。
出于这种奇妙的自信,维向着莲继续追问道。
「关于那个叫作西琳的女人,还有其他信息吗?」
「恩,她是一个很厉害的医生,我们的很多伤员都是借她之手才活过来的哦!费用按照心情来收取,而且助人为乐......我倒觉得比起“魔女”,“神医”要更合适她呢。」
「神医啊......」
「顺便一提,那位魔女大人,就在我们接下来要去的村庄哦。」
这句话就像是点燃了维的引信,她突然从车厢上爬起来,急促地说道。
「那么快点加速吧!恩,我来帮你提速!」
坐在驭位的莲只能模糊地听到身后的女孩念了类似咒语的什么,便感受到一阵微凉的风从耳边掠过。
不仅如此,马车的速度分明提快了不少......就像是被风承载似的。
「这种感觉......」莲回忆起了什么,轻声默念道「昨天晚上,那张吊床也是有这样的感觉。」
本为无形的风像是化为了有形之物包裹在身边,保护着自己。
「......维,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莲以女孩无法听清的声音说着。
自己早该知道了不是吗?
这个看似只有十四岁左右的孩子的异常之处。
不仅能召唤出神秘的黄金锁链,而且还能像这样驾驭风......再者,普通的孩子又怎会独自在外过夜呢?
如果我们有这种力量......
「诶?」
正当莲思绪万分之时,耳边减弱至虚无的风让她又一次回过神来。
「不行,头好晕,呃,要死要死!」
女孩又一次像被扔在地上的鱼那样倒下了,而且还一动不动地,像是放弃了挣扎。
「哈啊,这种力量。」
大大地叹了一口气,莲将那些权谋利益之类的想法完全抛弃掉了。自己不是已经发过誓言了吗?绝不会将外来者牵涉进来。
而且眼前的女孩,难道不也是个普通的,有些爱笑的孩子吗?
「莲......还有,多久......」
「呃,十分钟左右?」
就这样,慢悠悠的轱辘声依旧在原野上响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