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石崩碎,大地宛若龟裂一般发出了令人皱眉的呻吟。
一记螯钳狠狠地砸击在地面之上,改变了地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椭球形凹痕。
「哇哇哇哇!」
被崩碎的冲击波及,维以狼狈的姿态完成受身,随即继续开始奔跑。
维感觉自己储存这么多年的体力大概都用在这儿了,催动魔力进行加速,动用元素催生烟尘,试图扰乱巨兽的视觉。
据说战斗中的思维是最为清晰的,维觉得这说的没错。
至少,她已经动用全力了。
「————哇啊?」
再度侧身躲过巨兽的袭击,维牵起连接至大地的黄金锁链,将其作为自己的牵引工具,继续朝着远处奔跑。
锁链如同简易的勾爪,再加上维根本不需要进行对锁链的回收,一时间的速度反倒提了上去。
「这,还成!我真的是天才啊!」
确实察觉到自己与巨兽的距离不断拉大——那只怪物虽然攻击强悍,但除了第一波出乎意料的突袭外,速度是反倒不快的。
维发出兴奋地大叫。
一旦脱离了困境,她便为这种刺激的场面感到沸腾不已。说到底,谁又能凭借一个人在巨兽的袭击下逃亡成功呢?
「等——什么啊?!等一下——!」
然后便又因为粗心大意而被耍了绊子。
并非是能力上的缺陷,而是在锁链向前蔓伸的瞬间,着力点遭到了崩坏。
而究其原因,则是那只本就盘踞于此的巨大莽兽——加雷尔。
本就对地上的一举一动感到好奇的它,怎么可能会对另一位强敌的出现不起反应?
对于加雷尔这只地上霸主而言,另一头巨兽的入侵便是对它的挑衅。
它来应战了。
而遭殃的便是夹在二者中央的维。
先是失去着力点而狠狠地摔在地上,又被破土而出的加雷尔重重地顶飞。
身体仿佛在某一瞬间失去了牵引,被抛在空中的维,第一次感觉自己是如此地接近着那颗炎星,光芒是多么的刺眼。
要知道加雷尔可是能随意掀翻一辆全副武装的重型步兵车的,谁知道维这个小个子究竟飞了多高。
维在恍惚间看到了空中的飞鸟,那黑色的羽毛与不详的外观——是秃鹫。
『维,你还记得,鸟儿为什么会飞吗?』
「谁管这些啦啊啊啊啊啊啊啊!」
完美地以身躯划出一条抛物线,随后落地。
烟尘由于重物的坠落而四溢开来,比起巨兽螯钳造成的坑洞要小得多,但在坑洞中心的维却是非常难受。
动不了,不仅仅是身体卡在了岩石之中,更是魔力由于那一下坠落而锐减。
魔力是人形活动的必需燃料,只要持有魔力供给,核心尚未破碎的人形便能重新复原。
这也是维没有散成七零八落的碎片的重要原因。
「......好痛。」
或许是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要多管闲事,维呆滞地望着湛蓝的天空。
没有遭受污染蔓延的蓝天,虽然平日已经见惯了,但这一次,仿佛便有一番美感。
或许只是前后的落差太大才引起了错觉就是了。
「......动不了啊。」
动用仅能嚅动的嘴巴发出抱怨的话语。
刚才那一摔,自己完全没做防护措施,直接将这几天辛辛苦苦存储的魔力一下跌了个精光。
要知道这片遭到炼金污染的废土是很难吸取到魔力的,想要站起来的话,大概就要花上一两天的时间。
「不会吧,还要下雨喔!」
仿佛是为这具神造的生命体降下制裁,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蓝色顿时变为了灰色。
远处的『墙壁』那边移来了密布的乌云,隐约能听见雷声,气压沉闷,是暴雨的前兆。
完全的雪上加霜。
然而正当维已经死心,打算承受雨水的洗礼时,却听见了别扭的脚步声。
脚步一浅一深,仿佛是腿脚受伤了似的。
但毕竟这便是废土,想必也只一些残破的傀儡而言,维一开始本不怎么在意。
直到脚步停在了自己面前。
「同胞......情况......糟糕?」
「?」
勉强支起头,维翻起眼睛往上看。
是一位身披斗篷的少女,淡绿色的长发直披至腰间,同色的眼眸略显好奇地望着地上的女孩。
由于视角的关系,维能够看见她毫无遮掩、完全果露在空气中的大腿,再往上......
「啊。」
看到了什么十分奇怪的东西。
是球型关节,无论是手肘还是膝关节,都有着十分显眼的圆球。
「你是......人偶吗?」
「人偶?」
少女歪了歪头,然后缓缓蹲下身,以那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维。
「情况......糟糕?」
她又重复了一遍。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很糟糕吧?难不成我脑袋有毛病才把自己埋到土里去吗?
虽然很想以这种欢快的口气回应她,但疲倦至极的维到最后也只不过是点了点头而已。
『人偶』与『人形』不同,是人类制造出来服务自身的『工具』,他们不会有自己的思想,只会听从普通的简单命令。
某种程度上,人偶与人类的关系就像是人与犬一样,只是更为死板,绝对的忠诚而已。
只是眼前的人偶有些奇怪,她有着自己的思维。
「同胞......如何......帮忙?」
「帮忙啊......魔力这种东西,你也找不到的吧?」
「......魔力?」
维眼中的人偶少女,她眨了眨眼睛,表情虽然依旧僵硬,但似乎是做出了理解的举动。
她伸出手,就这样轻轻地贴在了维的手背上。
「这样就......行了吗?」
「......!?」
本来不抱任何期望的维,惊讶地发现魔力在缓慢增长的事实。
虽然恢复的十分缓慢,但这也有可能是人形的魔力容量过于庞大的缘故。
当然,人偶给予的恢复能力只不过是杯水车薪,但这却让本已枯竭的核心再度运转过来。
「停!停一下,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吧!」
「没关系......我很厉害......」
人偶用另一只手勉强地摆出了胜利的V字手势。
究竟是要蠢萌到何种程度啊!
魔力对于人偶而言同样是生命源泉,维自然不想看到救命恩人先行一步宕机。她使用勉强能动的手掌推开了少女的手。
「......?」
「啊,不用再给我魔力啦!这样就好,我已经好多了!」
「恩。」
见人偶不再有动作,维才“呼”地松了一口气。
“好多了”并非假话,通过人偶少女的帮助,核心再度恢复运转,痊愈的时间大量削减,或许也只剩下一两个时辰左右。
再过上一两个时辰就能恢复行动,但看天气的话,或许已经等不到那时了。
算是大喜过望后的一小盆冷水吧。
「谢谢你,呃,我该怎么称呼你?你有名字吗?」
「......名字?」
见人偶少女歪了歪头,维便也有些了然了。
或许这个孩子也只是刚复苏没多久,情况与自己有些类似,不过其实傀儡们也是从废弃的残骸中诞生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没有像普通的傀儡一般称为迷茫的漫游者,但是名字却是没有的,硬要说的话,也只有编码罢了。
「奥莉安娜。」
「......什么?」
「奥莉安娜,我给你取的名字,怎么样,很好听吧?」
维重复了一遍,但看见人偶依旧歪头表示不解,维只得连名字的概念都向她解释了一遍。
「名字,就是朋友之间互相称呼的叫法。朋友的话,就是指两个人关系很好喔!」
「......朋友?」
不会吧!连这方面都不懂吗?不过也是,毕竟她就像刚出生的小宝宝一样。
正当维思索着怎么才能让她知道『自己想跟她做朋友』的时候。
「朋友......同胞......我的......名字......奥莉安娜。」
「奥莉......安娜!」
人偶,奥莉安娜却是理解了一般,露出了略显僵硬的笑脸。
维对她的学习能力表示惊讶,随即也展现出愉快的表情。
虽然无法前往人类的城镇,但自己同样在这片废土之上交到了第一个好友。不再是孤单一人。
「奥莉安娜。」
「......恩,恩?同胞......名字?」
「啊,恩!我是维·克伊希,叫我维就好啰!」
「......恩,维!」
即便是像小孩子一般进行着拙劣的对话模仿,但只要见到奥莉安娜的笑容,维就觉得这些都不算什么。
雨在此时迟迟地落下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在耳畔回响,感受着雨点击打在身上的触感,维不得叹了口气。
「......给。」
奥莉安娜忽然褪下了她那件宽大的斗篷。
黑色而残破的布片,她尝试着将其铺在维的身上,防止自己的朋友被淋湿。
「不不不!不用了啦,我也不会感冒什么的,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就好!」
维可不想让奥莉安娜的大片肌肤暴露在外,虽然那只是人偶的仿真皮肤,但再加上奥莉安娜那一脸无知的乖巧表情,就又会有着异样的感觉。
不过真不愧是人偶,即便全身赤果,都没有任何羞耻的意思。维稍有脸红地暗暗想道。
「......不用,挡雨?」
「不用不用,但要是能陪我说话,我就会很开心。」
「......恩,好。」
奥莉安娜再度将店铺套了上去,随后她蹲下身,在这片滂沱的雨幕中席地而坐。
还真是奇怪的景象啊。
明明是暴雨,但在荒地上的两个女孩。一个躺在土坑中说话,一个坐在边上倾听。
「恩?你想问天边的『墙壁』是什么东西?啊,那个很难说啦,毕竟在我出生之前就有了,也只知道是为整片大陆标定了『界线』的东西。」
「『神之障壁』我们都这么称呼它哦。」
「喔,还有问题啊?恩,虽然是陪我说话没错啦......好吧!有什么问题尽管我,毕竟我可是见多识广的人形啊!」
「呃?树?什么树......啊,有些不太懂呢。抱歉,说大话了......」
就这样,在少女与女孩的交谈声中。
天,渐渐放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