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黑暗如同巨大的未知怪物,将整座城市悉数笼罩。
人们为了反抗这种颜色而亮起火把,魔石灯的暖光也使得黑色被逐渐驱开。
然而仍是有着阴影存在,在无人察觉的城市的巷角,一头有着灼人的黄金瞳的怪物正微微露出了吮血的獠牙。
「......」
希斯纳的身躯被掩藏在宽大的黑袍之下,月光下四周寂静,唯有醉酒者踉跄的脚步显得如此突兀。
沉溺在夜晚的不归者,男人的手中握着一个酒瓶,步伐虚浮的他晃晃悠悠地走过巷口,丝毫不觉与恶兽擦肩而过。
希斯纳并非择人而噬的怪物,但若非条件所迫,她也懒得让自己的短刃染上酒鬼的鲜血。
等待的是另一个猎物,一只躲躲藏藏的老鼠。
「......~」
在醉鬼经过不久,另一个畏缩的身影才从藏匿处现身。
他穿着黑色的大衣,帽子与围巾将整个人遮得严严实实的,只有一双眼睛贼溜溜地打转。
男人是男爵麾下的眼线,为了监视希斯纳而来,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完全被屋顶的猎兽洞察清楚。
「......!」
男人其实是跟丢了希斯纳的,因而那轻匿的脚步中带了些困惑。
不过当他走过小巷,凭空响起的猎猎声又让他心口一颤。随即整个人被扑倒在地,而刚一睁眼,无光的短刃便已被搁在了脖子边上。
「跟踪......有些蹩脚啊。」
在利刃的胁迫下,冷汗直淌的男人被半强行地拖入了小巷。
没事的,自己是城主的手下,眼前的女人虽然厉害,但绝不敢杀自己。
男人暗暗安慰自己。
「......被发现了又怎么样,我是———!」
话音未落,胸口传来的剧痛让男人惊愕地睁大了双眼。
他低头看去,是那把用来胁迫自己的短刀,如今正稳稳地刺入了自己的心脏。
眼前时少女冷漠的面孔与那双黄金瞳,如同地炙热,却又如此地冰冷。
自己怎么可能死,自己以前可未曾被她发现过,自己......只是不幸而已。
对,不幸,男人想把这些归为命运,但尚未张口,失血过多的他便这样地倒在了血泊当中。
「第五次了,每次都要假装没有察觉还真是让人不爽......苍蝇终于没了。」
希斯纳冷然望着男人的尸骸,她拔出短刃,随后蹲下身。
这并非是临时起意,而是从很早之前就开始进行的谋杀。为得是要男人知晓自己的动作,并让城主产生自己这个人形并不强的错觉。
或许是被当做“战斗厉害但是不擅侦查”的蠢货了吧。
所以从眼前这个男人窃以为自己隐匿功夫了得的一瞬间起,他就已经开始了慢速死亡。
就是死亡要来得早了那么一点。
「毕竟要人头,对吧。」
把玩了一下染血的短刀,希斯纳眼中闪过一丝噬虐,随即缓缓把刀口移向了男人的脖子。
小巷深处,少女的刀刃无声地斩断着男人的筋肉。
又过去不久,唯一的声音也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具无法辨认的无头死尸。
■■■
苍白的圆月悬挂早深黑色的夜空之中,四下无人,唯有魔石灯仅剩的暖光照射着路面,残存下些许温度。
有人从街的一角缓缓走近,身披黑色斗篷,但在掠过灯光下时,隐约可见衣裳上暗黑色的血斑。
希斯纳停下屏住呼吸,聆听片刻后,她悄然跃起,翻进了旁边的住宅。
这是一栋位于城镇富人区的屋子,但比起城主府而言要稍显寒酸,街道上虽然有些许灯光投射,但主要的住宅却是一片黑。
这是派洛斯家族的住宅。
「没有人还真是少见......莫非全到那里去了?」
确认了屋子空无一人,希斯纳站在屋外沉吟片刻,随后将手放在了右边那尊石豹像的口中,向下轻按。
伴随着金属齿轮拖动着锁链的声响悠悠传出,在房屋左侧的一块空地上出现了一条向下的楼梯。
「真是恶趣味的机关。」
在希斯纳踏在阶梯的第五级时,头上的机关便逐渐闭合,而取代月光的则是两侧突然燎燃的火光。
阶梯盘旋而下,大约是在第三次旋转时,到了尽头。
通过狭小的石门,视界变得开阔起来。
「好久不见,希斯纳,这一次可没有事先通知啊。」
一位青年微笑着朝希斯纳走来,高大身材,在充满压迫力的势姿之下,却又有着谦逊与温雅。
看似矛盾,但在青年身上却仿佛浑然天成。
青年的身后,隐约能看见这处地底世界的各式模块:堆放着零散木箱的仓库、男人对酒当歌的酒馆,以及在远处用帐篷组成的寂静住宅。
就像是一条小型的街,又仿佛是一个家族的缩影。
「哈维亚,我过来是找你们帮忙的。」
「帮忙?这当然,毕竟我们是同根线上的蚂蚱。」
青年,哈维亚笑了笑,随后看向了希斯纳手里的包袱。
那个用黑色的布料包裹起来的东西,若非必需品,他知道眼前的少女不会将它带来。
不过究竟是什么东西倒很可疑......
「麻烦把这个头,化妆成你的模样。」
希斯纳一松手,被包在布料里的男人脑袋便如同球一样滚到了地上。
一瞬间,哈维亚本来温和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万分,说话声也僵硬了不少。
「呃......你说什么?」
从希斯纳手中接过黑布,哈维亚皱着眉将这个死不瞑目的脑袋再度包回了黑暗。
还好旁边没什么人,男人也就罢了,被妇孺看见或许会做噩梦。
「还有拜托你别在这里扔出这种玩意......毕竟还有其他人。」
「都是你们家族的人。」
「虽然这么说也对啦......」
哈维亚自知无法说服眼前的少女,除了艾尔莱茵,希斯纳是不听他人劝的。
而她的行为偶尔会像这般鲁莽,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哈维亚一个人前来迎接的原因。
所幸只有自己一个人迎接。
「所以,为什么你会带一个头过来?」
「城主看上了你的脑袋,我需要交差。」
「那还真是感谢提醒。」
哈维亚又瞥了一眼手上的包袱,若非双方是合作关系,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就被放在那儿了?
毕竟希斯纳对于其它人可没那么好说话。
哈维亚找了一人,将他嘱咐了几句后,便将手上的包袱转交过去。
他自然不会这种给死人化妆的手段,但是家族里有人会,虽然要化成自己模样很怪就是了。
「坐一下吧,化妆还需要点时间。」
哈维亚苦笑着招待了这个不苟言笑的少女,两人在附近的酒馆就坐,而其余人则是识趣地给他们留出空间。
哈维亚给两人各要了一杯酒,但希斯纳却拒绝了好意,换成了一杯白水。
「你们为什么不在上边的屋子居住,转而到了下面?」
沉默之际,希斯纳率先问道。
头顶的豪宅无人居住,但底下却是一片生活气息颇浓的住宅区。
据希斯纳所知,这处地底空间也并非是为了藏人所开辟的,而是为了铸造兵器。派洛斯家族原先是以贩卖武器起家的,随后才逐渐改为铸造,最后凭借财富成为了大家族。
地底的空间就是为了锻造而开辟的,目前虽未看见在工作,但从附近那些巨型的铁器便可对此窥视一二。
虽然不是很想知道,希斯纳是在与艾尔莱茵闲谈时了解到的。
「最近风头很紧,再加上那些归附城主府的家族倚仗着靠山兴风作浪,我们在这里还好受一些。」
哈维亚耸了耸肩继续道:
「况且麻烦这不就来了吗?我的脑袋还被盯上了。」
「......确实如此。」
虽然艾尔莱茵在暗地里也对掌控势力做了不少努力,但奈何这座城是近数十年才兴起的新兴之城,其中的家族也大多归附与有纳西卡尔撑腰的城主府。
即便艾尔莱茵能够确实通过手段坐上城主宝座,但若非将男爵的全部势力倾覆的话,其实就是无用功。
还需要一个契机,他们在等。
「希斯纳,你知道我们还要这样藏多久吗?」
「憋不住气了?」
「不,我们派洛斯跟着艾尔莱茵殿下被贬至此已经过了七年,再多撑一会也未尝不可。」
——只不过。
哈维亚以此作为转折,沉声说道。
「如今我的父亲年事已高,若是辞世,想必家族的重担就会由我继承。虽然我相信族人之间能够对此携手共济......」
「......我知道我们是在进行着革命,但作为他们的兄长,我也想要他们能够安心。」
「......」
在哈维亚说完之后,两人便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哈维亚露出苦笑,自己不该向这个少女说这些的,毕竟这是自己的家事。
「喂,大哥。你要的东西我给带过来啰。」
就在此时,一个少女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寂静。
「卡洛娜?你不是睡着了吗?利昂呢?」
「我被吵醒了,然而闲逛的时候被人拜托了......二哥的话,估计还在锻造区吧?」
被称作卡洛娜的少女是哈维亚的妹妹,她身材高挑,眉宇之间掺杂了一些女中豪杰般的英气,让人印象颇深。
卡洛娜将那个包裹放在桌上,见到对桌的人是希斯纳,则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除了哈维亚与卡洛娜之外,这个家族中的其他人都很难与希斯纳相处。前者是因为责任,后者则是完全的莽撞。
「所以说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啊?西瓜?」
在两人沉默地注视下,卡洛娜打开了包裹。
「......」
她的脸色立刻变得精彩万分。
看着黑布里那个与自己大哥极为神似的脑袋,卡洛娜的视线在头与哈维亚之间来回切换。
「哈呃......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