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的叩门声让维混沌的意识找到了一丝出路,外界的动静惊扰了她的昏睡,轻闭的睫毛一眨,便挣扎着想爬起身。
突然眼前闪过了什么,那是从后向前推开的门扉,随后一个身影踏入,踩过了维,直直地走进了房间。
「......哇啊?!」
呆了半晌的女孩这才急匆匆地爬起身。
先前凭借『回溯』勉强通过戒指与巨兽进行了联携,却被世界的恶意所噬,精神随之受创导致了昏迷。
这么想来,自己居然在『记忆』的世界晕倒了。虽然不知道过去多久,但依照外界的那种现状,总归是不详的预兆。
而且自己居然就这么被踩过去了。
「好吧,虽然说身体是虚影......!这个房间......」
宁静的房间。
四壁皆白,唯有设有窗户的那里用月白色的窗帘遮盖着。
摆设也是十分简单,一块充当屏风用的帘帐收束着,其后是一张白色的单人病床,床边摆着一个杏黄色的木柜,其上的透明玻璃瓶上安放着一支淡雅的花......
除去两个人影之外,这就是房间的全部了。
透过薄纱般的帘子的浅淡阳光,将床那边的两人的影子微微偏斜。
陌生的少女靠坐在床边,宽大的白色病袍下是苍白的肌肤与瘦削的骨骼。然而气质恬静,仅仅是那般端坐着,却能令观者静下心来。但也有着美中不足,那遮蔽着少女双目的缠缠绷带,突兀地破坏了这份淡雅美感。
还有一人,那是将刀锋般气质完全收敛的青年。仿佛是刚从荒原回来的猎人,棕色的短发上沾染着砂砾,厚厚的围巾缠绕着脖子,多余的后摆则是随意地披在那宽阔的肩膀上。身上还穿着猎人的斗篷,那残破的爪痕,是战斗的证明。
「......这两个人,是谁?」
从身后窥探着这幅景象的维,只能看见少女清秀的面容与青年坚韧的侧脸。两人似乎在小声地说着什么,想要听清那番话语的维悄声上前,如同探病者一般站到了少女的身旁。
随着距离的缩短,仿佛是打开了某个开关一般。世界有了声音。
『手术的材料我已经收集全,很快就会进行手术......萤,你很快就能再次看见这个世界了。』
『......古兰,我其实已经习惯......不,谢谢你,古兰,我很期待再次看见你的脸。』
说到一半,名为萤的少女突然摇了摇头,改口道。
双眼虽然失明,但萤却能知晓古兰的位置,她朝着那边伸出手。
古兰用双手捧住她那纤弱的手掌,贴在自己的脸颊处。
『呵呵,那我可得好好剃一下胡子呢。这是时隔三年后的第一次见面,你会不会认不出来呢?』
『一定会认出来的,这些年一直照顾这样的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感受着从掌心传递过来的温热,冰冷的躯体仿佛重新绽放出活力一般。
萤微微俯下身,将另一只手也摸索着向前探去......重逢的喜悦,以及对未来的期待,化作了幸福的泪水潸然。
感受着从掌心传递过来的温柔,经历了风霜雨雪打磨的干涸躯体受到了滋润。
古兰轻握住萤的左手,十指交叉,想以这种方式安抚那受创的心灵。从那个五彩的世界被驱逐已有三年之久,这个可怜的女孩......说实话,古兰真想替她承受这份苦难。
所幸这一切即将结束......
『说起来,我有两个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是什么?』
『首先是,恩,因为这几年的狩猎工作,我已经是第七名S级的猎人了哦!』
三年时间的打拼,于这番并不讲究天赋的荒蛮世界中,凭借自己不懈的努力,从一名小小的B级成为独一无二的S级猎人。
可谓是如同奇迹一般的故事,是足以让人们口头相传的传奇。
只要身为S级猎人,金钱的开销便无需考虑,接下来的生活也当然能是一帆风顺。
萤当然是替他感到高兴的,但一想到他在这背后所付出的血汗,就又为之感到心疼。
『这是你应得的,恭喜你......那,还有一个好消息呢?』
『还有一个啊......』
古兰突然神秘地卖起了关子,他轻笑一声,随后将一只小小的盒子从背包内取出。
那是一只毫无装饰的朴素黑盒,古兰将盒子放在萤的手中,微笑地注视她略显迷茫的摸索。
忽然间,萤似乎是意识到盒子里的东西,话语中带上了无法压抑的欣喜之意。
『......古、古兰,这里面的,不会是——』
『恩,是你想的东西哦。』
古兰握住萤的手,两人将那只盒子打开。
是一枚戒指,银白色的礼戒,若是用手指细细摸索,便还能发现其内侧还篆刻着两人的名字。
『......真的,可以吗?这副样子的我,明明是拖累你的包袱,的我,真的能够接受吗?』
『这是从小时候就约定好的吧。长大后你要嫁给我,你可不能反悔哦。』
『......!恩......我,嗯!我愿意!』
少女已经泣不成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绷带下的眼眶滚落,沾湿了纯白的床铺。
古兰轻托起萤的左手,将戒指从盒中取下,轻轻地推上她的无名指。
压抑的情感在此刻已经无法用言语传达,面带红晕的少女张开双臂拥上前,将身子交付给爱人,感受着他结实而宽厚的胸膛。
三年过去,原本的少年,如今已化作如今的模样。
自己真的好想,好想再见到他。
『我爱你。』
『......恩!』
拥吻在一起的两人的时空仿佛静止了,被微风轻推开的窗帘,雪白的床铺,床边的花......
一切都是那么地融洽,宛若画卷一般。
只是有一个多余的存在。
「......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我非得在这里吃别人的狗粮......」
那就是维。通过戒指进入这个记忆世界,逃避恶火至此的女孩,以旁观者的角度目睹了整副景象。
当然,她并非觉得这般场景太过刺眼,两人的幸福,是维也想衷心祝福的梦境。
但这也却只是梦境罢了。这片被恶火所包裹的纯白太过脆弱,太过于缥缈,是即将破碎的,美梦。
「......戒指。」
张开手掌,作为媒介的与少女手指上如出一辙的银戒还握在自己手中。
换句话说。
——她便是这枚戒指的主人,是死在那个基地里的尸骸的生前。
而至于眼前这个名叫古兰的青年......
「就是......那只巨兽吗?」
只是维的猜想。不愿相信人类会变成那种怪物,想知道后续的故事。
随后,出现了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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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断片』,其实是如同间断一般的存在,就像是被剪辑掉了一部分,或是迅速地跳转而导致的断层连接。
两人拥吻,随后整个世界发生『断片』现象。而这在这记忆世界的解释,便是当事人并没有那段记忆,或者是过于模糊所导致的。
「......这里是?」
不仅仅是时空,就连周围的场景也全都换了个样。
被这份突兀感到惊愕的维迅速地扫视四周,却发现自己居然知晓这处地方。
灯光照亮的漆黑山壁、摆放整齐的桌案、堆叠一起的文件,以及穿着白色大褂的研究人员。
虽有所不同,但能辨认出这正是自己先前所探寻的那个地下基地,也是戒指的持有者——萤死去的地方。
「多了一个人?」
望去,在萤与古兰的身旁,还有着一个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举止有礼,姿态端庄,外加上那一身黑西服的话,就像是一个谦逊的执事。是让人亲近的模样。
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却让维感受到了不知从何而来的恶寒。
『您看,古兰先生......萤小姐的眼睛恢复了哦。』
男人微微致意,将身后怯怯的少女推到了古兰的面前。
少女眼上的绷带随着男人的动作缓缓脱落,逐渐显现在古兰面前的,是他熟悉的浅绿色的眼睛。
宛若秋水,阵阵温柔的涟漪随着萤轻轻地眨眼而在眸中泛起,眼中带笑,那清亮的瞳孔中,倒映着的是古兰的面容。
如少女名字一般漂亮的眼睛。
『啊,啊啊......』
古兰已经因为喜悦而无法成声。
『我终于看见你了......古兰。』
『真的,看见了。萤,你的眼睛.......!』
然而仅仅就在一瞬,惊喜转变为了惊愕,古兰的眼中也露出了极度的恐惧。
眼前的爱人,那双美丽的瞳孔中,染上了无名的紫黑。
黑色从瞳孔处开始扩散,并在短短数秒钟内便侵占了萤的眼眶。
『.......呜诶?!古兰!我看不见了,为什么?我看不见你了!』
『——!艾里斯坦尔,这是怎么一回事!萤她究竟怎么了?!』
被气急的古兰揪住了衣襟的黑衣男人,艾里斯坦尔依旧是那副面带笑意的姿态。
『真奇怪呢,身为S级猎人的你,还不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萤!』
少女的脚步虚浮,察觉到这一点的古兰立刻扶住了她。
随后,他终于知道萤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傀儡化。
被污染的炼金魔力侵占了身体,导致的全身结晶化的绝症。
『这不可能!萤一直待在病房内,不可能被魔力......是你们?!手术的时候,你们做了什么?!』
『只是将您带回来的“莽兽”的核心进行浓缩,然后滴入她的眼睛而已呀。』
艾里斯坦尔如是说道。
『果然,炼金魔力确实能够治愈这种伤残的疾病呢~当然,代价也是......』
自己所做的一切,居然是为了现在的这一幕吗?!
陷入疯狂的古兰已经无法听见艾里斯坦尔的话语,由于愤怒而握紧了双拳,以全身的力量朝男人的脑袋砸去。
『——啊啊啊啊!』
『......!』
被接下了,轻而易举地。
眼前的纤瘦男人体内居然有这如此大的蛮力,古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愕,但下一刻,又转变为了不可思议的呆怔。
胸口传来了巨大的痛楚,向下望去,是艾里斯坦尔染血的手臂。
手臂穿过自己的胸膛,握着的,是尚且还在跳动的心脏。
『......』
听不到心跳的声音,倒下了,但是还不想死。
不想死,不想死,不想死!
怎么能死,自己怎么能死?!萤还没有救回,眼前的疯子还没有手刃,这样的自己——
胸口再度感受到了力量,那仿佛是心脏的跳动,赋予了这具濒死的身体活力。
是啊,就这样跳下去吧......
自己,还不能死;
自己,尚未复仇;
自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愤怒与绝望激发完美,看样子会是一具很好的实验兵器......你们将他抬进实验室吧,整理好数据,过几天我来取。』
艾里斯坦尔如是吩咐,随后便独自走出了基地,消失在众人的视界中。
不知道此时的古兰是怎样的情感呢?
维不知道,目睹了艾里斯坦尔将从萤体内取出的心脏放入古兰体内的这一幕,她不知道该如何用言语表达。